这时远处一道声音,径直打断了他。
“宋逢年!”
“喂,姓宋的!”
黎颂想跟着喊他。
然而,一只来自青年的手,压在干草堆上。也带着有劲的力道,把要翻身起来的她,一同压回了原位。
他还很轻地嘘了声。
“别动。”
黎颂模糊着听到,他那是道年轻的男声,尾音上扬。
又有点懒洋洋的,转过去,询问:“怎么了?”
“停车,停车!把那车尸体放下!”
外面又传来枪声。
砰砰的声响,震耳着,带着穿刺耳膜般的疼意。仿佛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
黎颂僵住身形。
心脏骤然,跳跃到了嗓子眼。
在这种情形下,捂住自己的唇,不敢发出动静。
而正推着车,名叫宋逢年的这位“车夫”。懒散着,再度开了口。
“怎么,官爷,有什么问题吗?”
一柄冰冷的长刀落下。
隔着干草,用力刺穿几下,来回碾刺着。确保没有动静后,才离去:“行了。”
“最近宁城这边,查得严。”
“总有别有用心的人,假扮尸体混过去,在眼皮子底下搞事,照例搜查下而已。”
黎颂一动不动。
连呼吸的起伏,都不敢有。
听着这番对话。
她隐约对,当下所处的时代,有了个模糊的猜测。但也拿不准。
干草之上,宋逢年漫不经心答道:“原来是这样。那检查完了,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对方捂着口鼻。
像是嫌弃,这车尸体的气味:“去去,赶紧拉去烧了,别在这街上碍眼。”
得到应允后。
拉车的青年,语气上扬地道了声“官爷再见”。不紧不慢地,推着这一车尸体,继续往前走去。
车轮在青石小路上驶过。
直到踏入,幽深的无人小巷。
他才语调散漫地,开口,像在对她说:“喂,还醒着吗?”
“醒着的话,吱一声?”
黎颂微带警惕。
她不敢吭声,也不敢发出动静。
只能颤抖着指尖,试探着摸索。
想从周围冰冷尸体上,寻找点武器,企图找寻到什么防身的东西。
这个叫宋逢年的车夫。
见她不出声,似乎是轻笑了声,继续腔调散漫着,自言自语:“哦,又死了啊。”
“前面有个百人坑。”
“那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真的,停下了推车:“再见。”
覆盖在最上边的干草堆,倾斜后,率先哗啦着倒下去。很快,被火苗吞噬的声响,混合着烧焦味传来。
黎颂眉心一跳。
她知道什么是百人坑。
在旧时代,某个特殊的时期。
焚烧无辜的逝者,就像现在这样,被一车一车拉着烧。一个坑里会埋无数的人,很多不瞑目的亡魂。
“等等,我还活着。”
黎颂倏地睁开眼。
怕自己,当下不止是在梦中。求生欲让她,用力地去拨开,脸上那些干草。
她坐起来。
抬眼之后,撞进一双乌黑的眼瞳里。
“终于承认,是还醒着的了?”他问。
打量过后,她有些讶异。
对方和她认知里,旧时代的“车夫”不同,他的模样很年轻。
眼前的青年,即便刻意般,穿着灰白臃肿的外套,在脸庞上沾染了黑煤灰,打扮得像旧时代的车夫。
但细看之下,他眉眼分明。
挺直的鼻,扬起的唇,眼角有种散漫意气的劲。
他不像个普通车夫,尤其是加上,方才那番镇定从容的应对。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黎颂正打算说点什么:“你……”
又倏地,嗅到了血腥味。近在咫尺,从对方身上传来。
“你是不是受伤了?”她问。
只见他一只手,握着木制车把。
另一只手,则藏在干草堆下。听到她的询问后,不紧不慢地伸了出来。
他的指骨,被刺穿着淌血,伤口在阳光下显得狰狞。
黎颂回想了起来。
方才,他的手挡在了,她咽喉前的位置。
——这伤口,是方才验车时,锐利试探的长刀所致。
为了不显出异样,又或许是为了保护她。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和位置,保持了一路。
还一副轻松模样。
黎颂神色复杂:“你……不疼吗?”
对上眼后,宋逢年拢了下漆眉。
似乎,也像她刚刚那样,不动声色间,在审视打量着她。
复而,他眼里笑意,似乎一闪而过,语气微微揶揄。
“哦,原来刚刚没看错,还真的诈尸了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