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雕花门被两名粗使婆子缓缓合上,明蕙跪在青石砖上的双膝早已没了知觉。晨光透过茜纱窗落在祖宗牌位前,将供桌上那柄乌木戒尺照得发亮,戒尺末端刻着的"丙申"二字,正是父亲昨日抽打她掌心时留下的淤痕。
"二姑娘仔细着凉。"
大丫鬟春桃捧着素缎软垫立在廊下,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度。她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正与明蕙被没收的鎏金璎珞项圈成鲜明对照。
明蕙咬着唇推开软垫。黄花梨木的祖宗牌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她盯着"永宁侯府卫氏"几个鎍金大字,忽然想起昨夜父亲摔在她面前的证据,那件被盐晶烧出破洞的及笄礼襦裙,针脚里还缠着周太太院里的金丝线。
午时三刻,长房送来的斋饭搁在门槛外。明蕙望着青瓷碗里浮着的老豆腐,忽然将银箸重重拍在案上。箸尾雕刻的莲花纹硌得掌心发疼,恰如昨日父亲那句"你姐姐在公主跟前替你求情,你当知耻"。
"四妹妹何苦与碗盏置气?"
明棠的声音惊得檐下铜铃轻晃。她月白色裙裾扫过门槛,腕间玛瑙串在祖宗香案前泛着温润的光。明蕙盯着她腰间新佩的鸾凤禁步,那是今晨宫里刚赐下的及笄礼赞者信物,金线绣的云纹正与祠堂帷幔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七妹妹是来看我笑话的?"
明蕙将青玉茶盏转得叮当作响,盏底沾着的茶沫画出歪斜的圈。昨儿这茶盏还是周太太院里的上等青瓷,今晨就换成了祠堂粗陶。
明棠将食盒里的山药糕摆在供桌前,新点的沉水香混着祠堂陈年的檀木味:
"三房送来的厨娘今晨被杖毙了,父亲说那灶台上查出的河朔盐晶,足够蚀穿十件金丝襦裙。"
铜壶滴漏声忽然变得刺耳。明蕙望着香案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眼前浮现周太太染着蔻丹的指尖,那日她将盐晶粉抹在自己襦裙领口时,笑得比供桌上的石榴还要艳上三分。
申时的暴雨来得突然。明蕙蜷在蒲团上数着漏进屋檐的雨滴,忽然听见门外婆子们的窃语:
"听说了么?三房那位今早被请去家庙了......"
雨水顺着瓦当砸在青石板上,飞溅的水珠沾湿了戒尺上的"丙申"刻痕。明蕙望着自己掌心未消的红肿,突然想起八岁那年中元节,她因贪玩打翻祭酒,父亲用这柄戒尺罚她抄了整夜《女诫》。
暮色染透窗纸时,祠堂的门忽然洞开。明蕙望着逆光而立的姨娘,柳姨娘鬓间新添的白发在晚风里微微颤动:
"你父亲准你明日去佛堂诵经。"
她脚边的青砖上落着半片石榴花瓣,殷红如那日周三太太护甲上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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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对牌砸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飞檐角盐晶铃,周三太太的护甲卡在账册夹层里,扯出的半张河工银票遇着烛火,竟显出康王府的狼头暗纹。永宁侯的乌木杖压住她颤抖的肩胛,杖头鹰隼图腾正与她鬓间东珠内的盐引残片严丝合缝。
“三弟妹这手‘盐笼计’倒是精妙。”
明棠掀开账册,指腹抹过朱砂批注的“丙申叁号”墨迹下浮出蓝莹莹的盐晶粉,遇着祠堂长明灯的热气,在空中凝成中秋宴那夜康王府暗卫的密会影像。
明棠捧出鎏金匣,十八枚盐晶珠滚落供桌。珠心嵌着的铜符遇着檀香,在青砖上投出周三太太院中盐鼎的倒影:
“三婶上月熔的可不是银锭,是盐政司失踪的河工骸骨。”
她指尖轻点,鼎身“康王监制”的暗纹随盐雾显形,与周三太太东珠耳坠里的残片拼成完整徽记。
周三太太的缠枝金簪被永宁侯生生拽落,发髻散开的刹那,藏在簪管里的密信飘落,桑皮纸浸过蛇莓汁的字迹遇着佛前香灰,赫然显出中秋宴当夜康王手谕:
“盐引换管家权”。
佛龛突然震颤,周三太太亲手供奉的盐晶观音像裂开,露出芯子里裹着的河工名册,每页血指印都凝着赭石粉。
“好个佛口蛇心!”老夫人砸碎手中念珠,沉香木屑混着盐晶粉扑在周三太太脸上。她腕间翡翠镯应声炸裂,十二道裂痕里渗出的蛊盐遇热,竟在空中烧出“夺权”二字,正是中秋宴那日康王写在酒盏底的密令。
鎏金钥匙从周太太腰间解下的刹那,库房方向传来盐鼎倾覆的轰鸣。大管家抬进来的对牌箱浸满蓝血,锁眼处卡着半枚带康王府暗纹的盐晶钥匙,与周三太太妆奁底层藏的密匙恰好合成“河朔”二字。
“三房倒是会持家。”
永宁侯冷笑,将周三太太亲笔的“河工赈灾单”摔进盐鼎残骸。火舌舔上纸页的刹那,墨迹褪去,露出真正的私盐交易账目,每条红批都嵌着康王画舫特制的盐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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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太太被婆子架出正院时,腕间最后一串玛瑙突然迸裂。珠子滚进青苔缝里,遇着雨水凝成“弃子”二字,正是康王府暗卫今晨射进院墙的密箭尾羽所刻。她回头望着佛堂新供的盐晶菩萨像,突然想起中秋宴那夜,自己亲手将河工银熔进菩萨金身的滚烫触感。
檐角盐晶铃铛随风碎成齑粉时,明棠正接过对牌箱的钥匙。箱底暗格弹出的半张桑皮纸,赫然是周三太太未烧尽的密信残页:
“……借管家之便,熔盐银三千两,敬献康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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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透茜纱窗,明棠端坐紫檀雕花椅,面前摊着永宁侯府七十二项产业黄册。冬青捧来鎏金钥匙串轻放案头,铜匙相撞声惊醒了檐下打盹的雀儿。
"大姑娘,各房今日的份例单子。"
管事嬷嬷呈上洒金笺,明棠指尖抚过新制的缠枝纹印鉴。今年立秋早,她特意在三房份例里添了五匹杭绸:
"五姐姐畏寒,库房那件灰鼠斗篷也一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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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立在庑廊下看婆子们卸货,青缎绣鞋避开满地晨露。新采的太湖银鱼在竹篓里泛着珠光,她忽而伸手捻起片菜叶:
"这莼菜怎带着泥腥气?"
灶头娘子慌忙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