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兵部尚书崔衍的佩剑已横在他颈前:
"刘大人可知昨日战报?裴昭带人吃盐维生,你户部运去的粮草呢?"
四皇子门下的御史中丞忽然捧出账册:
"崔尚书倒是说说,兵部这三个月拨给北疆的五十万两白银,怎有二十万两进了江南盐商的私库?"
哗啦一声撕开的账页里,飘落张盖着永宁侯私印的盐引。
殿外忽然传来金甲碰撞声,华阳公主扶着明棠跨过门槛:"父皇命永宁侯府千金代读北疆军情。"
明棠展开的羊皮卷上,裴昭的字迹力透纸背:
"正月初一晨,狄人火烧盐仓。末将率死士三百,口衔盐块冲入火海..."
卫崇山站在祠堂祖宗牌位前,将最后一枚玄铁箭簇供上神案。箭簇上凝固的蓝血,正是他丙申年身中毒箭时呕出的残毒。明棠捧着热帕子进来时,老侯爷正对着《戍边录》喃喃:
"当年先帝立储前夜,也是这样大雪..."
"父亲尝尝新腌的盐梅。"
明棠揭开青瓷坛,忽然有冰晶从梁上坠落,竟是裴昭绑在信鸽腿上的战报。素笺上歪斜的字迹显然是在马背上所书:
"狄人今晨用盐车诈降,王琰将军识破诡计,已夺盐车二十驾充作箭楼。"
国子监三百学子跪在雪地里,高举的万言书已凝成冰板。为首的白发老翰林须眉挂霜,声如洪钟:
"请陛下效仿太祖旧制,立太子以安天下!"
话音未落,突然有八百里加急冲开人群:
"北疆急报!鹰愁峡盐墙崩毁三十丈!"
骑卒滚落马背时,怀中的战报被血浸透。华阳公主俯身拾起,见上面画着玄甲军以盐化剑的图样:
"腊月三十夜,我军熔盐为刃。盐剑遇血即凝,斩敌首八千..."
最后的朱砂印被血污模糊,依稀可辨"裴昭手刃左贤王"七字。
老皇帝忽然回光返照,竟撑着坐起:
"拿...拿朕的苍龙剑来..."
当啷一声,御前侍卫捧来尘封二十年的宝剑。皇帝颤抖着割下三缕白发,分别系在三位皇子腕间:
"尔等各带两千禁军,谁先解北疆之围..."
话未说完,华阳公主突然掀翻药盏:
"父皇!北疆将士等的不是皇子,是粮草!是盐铁!是援军!"
鎏金盏碎裂的声响里,明棠看见皇帝腕间的白发突然崩断,三缕银丝飘落在北疆舆图上,正缠住鹰愁峡的位置。
裴昭将最后半袋盐撒上城墙,忽然听见关城内响起《秦风·无衣》。浑身冻疮的士卒们拄着盐剑,用沙哑的嗓子唱起战歌。狄人的火箭铺天盖地射来,却在触及盐墙时迸出蓝火,混着盐粒的冰墙遇火即爆,飞溅的盐晶灼瞎了敌军马匹。
"开城门!"
裴昭跨上墨骊马,玄甲在月光下泛着盐霜。三千将士跟着冲出关隘,手中盐剑劈砍时带起片片冰雾。狄人的重甲在盐雾中锈死,战马在盐粒上打滑,左贤王的金盔被盐剑劈裂时,裴昭听见冰河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是春汛要来了。
老皇帝突然夺过玉玺,重重砸在北疆舆图上。冰晶四溅时,十二位内阁大臣看见传位诏书从冰层下浮出,竟是冻在盐梅冰雕中的遗诏!华阳公主破开冰层,黄绢上的朱砂印赫然映着五皇子名讳。
"朕选的是今晨唯一没戴狄人玉佩的皇子。"
老皇帝说完最后这句话,手指永远停在了鹰愁峡的位置。殿外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八百里加急的蹄声踏碎雪夜:
"北疆大捷!裴昭将军阵斩左贤王!"
。。。。。。
明棠剪下最后一朵盐梅时,看见冰晶里凝着抹玄甲反光。转身就见裴昭倚在廊柱下,战袍上的盐霜簌簌坠落:
"末将来讨姑娘承诺的盐梅酿。"
他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半枚染血的狼头金印。
朝阳跃上关城时,新帝的登基诏书与北疆捷报同时传遍九州。玄甲军的盐剑插在鹰愁峡最高处,冰消雪融时竟长出株红梅,正是明棠及笄那年,裴昭埋在战场的盐梅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