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蕙突然扯住柳氏袖口。前方破庙残垣下,几个蒙面人正用刀尖挑着卫家女眷的绢帕取乐,正是三日前被掳走的二房姑奶奶的贴身之物。柳姨娘慌忙捂住女儿眼睛,却撞翻了装细软的藤箱,二十锭官银滚进泥水的声音惊动了贼人。
周三太太的翡翠耳坠突然被树枝勾落,贼首踩着耳坠上的东珠狞笑:
这不是永宁侯府三奶奶的物件?"
他刀背拍打明萱娇嫩的脸颊。
"要命就交出卫家藏盐图!"
贼人将明蕙的发簪抵在香案残烛上,鎏金蝶翼遇热竟显出靛蓝纹路,原是康王府特制的密信暗记。柳姨娘突然想起月前撞见王氏往发簪里塞盐粉,冷汗混着雨水浸透中衣。
破庙外忽传来马蹄声,周三太太趁机将明萱塞进残破的功德箱后。明萱透过裂缝,看见母亲被贼人拽着云髻往盐缸里按,粗盐粒嵌进她昨夜才染的凤仙花指甲。柳姨娘突然咬破舌尖,将藏了十年的鹤顶红蜡丸塞进女儿口中:
"咽下去!比落在这些人手里强!"
明蕙尚未及反应,破庙梁柱轰然倒塌。烟尘中闯进的竟是康王府旧部,为首者蟒纹腰带上别着半枚虎符,正是当日在盐仓与卫明德交接的密使。他刀尖挑起周三太太的下巴:
"三奶奶好手段,当年在慈恩寺用功德幡传信的能耐呢?"
暴雨裹着瓦片砸落时,柳姨娘瞥见功德箱后明萱惊恐的泪眼。她突然抓起香炉砸向盐缸,迸溅的盐粒迷了贼人眼,嘶声冲暗处喊:
"萱丫头快跑!往盐田..."
话音未落,淬毒的袖箭已穿透咽喉。周三太太趁乱撞向盐车,二十袋毒盐粉倾泻如雪崩,将破庙化作白茫茫死地。
三日后,卫家马队在盐田寻到明萱。她攥着半块梅花酥,呢喃着:
"蕙姐姐簪子烫手",
浑不知自己发间别着的残破金蝶,正簌簌落下带毒的盐晶。
破庙蛛网沾满盐粒的角落里,明蕙的藕荷色襦裙突然裂帛声响。贼首的蟒纹腰刀挑断金丝牡丹纹束腰时,周三太太撞向盐车的高喊被暴雨吞没。柳姨娘咽喉喷出的血雾溅在女儿额间,像极了及笄礼那日点的朱砂。
"三婶救我!"
明蕙的玉镯在青砖上碎成三截,腕间红痕恰好与那夜王氏掐她的指印重合。她忽然想起生母被抬出柴房时腕间也有这样的淤青,最后一声哭喊被塞入嘴的粗盐粒呛成呜咽。功德箱缝隙漏进的光斑里,明萱看着堂姐的珍珠绣鞋被甩上染血的帷幔,她本能地咬住自己的袖口。
周三太太的翡翠护甲刺进了贼人眼窝,却被削去三根手指。她染血的断指扒着门槛,朝盐田方向嘶吼:
"萱儿闭眼!"
喉咙突然被淬毒的袖箭贯穿。濒死的抽搐中,她竟扯落贼人腰间荷包,将半袋毒盐粉扬进破庙火堆,靛蓝的毒焰里炸开康王死士的惨叫。
明蕙枯草般的身子被抛到香案时,腕间还缠着昨日及笄用的红绳。贼首狞笑着撕开她中衣,却见心口文着永宁侯府暗记的狼头纹,原是三年前避痘时卫崇山亲手刺的辟邪图。清白的血染透半幅《女则》,混着碎盐粒凝成冰棱般的结晶。
暴雨将歇时,家丁从驴车底板揪出奄奄一息的明萱。她手里攥着周三太太的半截翡翠指甲,把盐粒当饴糖往嘴里塞。当明棠用杀过叛军的血手拉她时,明萱突然尖叫着撕扯自己头发:
"盐烫!母狼要吃萱儿!"。
正是那夜贼人用烧红的盐块恐吓时的说辞。
停灵那日,明蕙棺木里铺了七斤金丝盐。梳头娘子为她抿鬓时,突然滚出半颗带血的盐粒。观刑归来的卫崇山沉默着将女儿最爱的梅花酥碾成粉,混着盐粒撒在祠堂门槛,当年阻止柳姨娘扶正时,明蕙曾在此处摔了孝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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