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后者一把甩开了。
俞弃生也不恼,装作若无其事地枕着手臂:“陈旺算是我带出来的吧,跟着我和师父学按摩的,我这瞎子,她来了可解了我不少闷——”
俞弃生指了指前方,那处只有个空空的小桌,齐床高,落满了灰。仔细看,那灰围成一个方形,而那方形中间的灰尘便浅了,透着那桌子的原色。
“以前只能听听电视声儿。当时我没到二十,一个人住这屋里。屋里总有些猫?还是耗子?我不知道,上窜下跳,往锅上盆上一跳,又跳了出去,我一个人住不安稳,总是把电视开着,开一天。
“我在电视上听见个小孩儿做采访,那小孩可厉害了,中考具说得了个什么第一,被拿着个话筒采访。
“我就跟吴大爷说,就这小子也配,听着声儿就是个吊儿郎当的货色,要我去考啊,我肯定比他考得高,考个全国第一……”
“叮铃铃!”
程玦的手机振动起来,打断了面前这人的长篇大论,程玦不耐烦地刚想点击挂断,看见手机屏裂纹中间的来电人,便点了接听,往外走。
过了会儿,他挂了电话,回来继续在床边的小木板凳上坐着。
“那个吊儿郎当的货色就是我吧,你那时就认识我了?”程玦看着俞弃生,语气柔和了不少,那刚甩开的手,也继续握了回去。
刚刚的电话是许超打来的,附上了短信发的一张化验单。
化验单里有五项——甲胎蛋白,癌胚抗原,以及三种糖类抗原。程玦把图片缓缓左拉,拉到“检测结果”那一列时,他掌心的汗快到滴穿屏幕。
五项全部低于参考值,其中三种糖类抗原只有个位数。
“程玦,好了!康复了!这可不是我说的,医生说的!”许超激动的声音要把话筒震穿,程玦却任由他大声地喊着,“这……程哥,姨真的没事了?不会这医骗人的吧?”许超声音颤抖,像是要哭出来。
“没有。”程玦把那化验单反复看了百八十遍,掐着自己的手掌,平静地说。
电话挂了,他松了手,那手掌心深深的两个指甲印暴露了出来。
“没错!”俞弃生坐起了身,“然后我就去找你上过的节目,上过的报纸——其实这很容易就找到了,我把它们写下来,把它们一张一张叠起来,让隔壁街——就是盲人按摩店对面那家服装店的小女孩读给我听,我再用笔照着抄我能‘看’得懂的字。”
“当时认出我,是因为声音吗?”
“算是吧,一开始的确没认出来,后来听你说自己是天江的,心里就明了个大概。”
“那为什么帮我瞒着,不让吴叔报警?”
“当然没有。”俞弃生拽着程玦的手臂,这回的程玦没有上一次难拽,轻轻一拉便上了床,还乖乖地往俞弃生那儿靠了靠,任劳任怨地着他的“暖炉”。
“你不是猜到了吗?”俞弃生往程玦那儿蹭了蹭冰凉的脚搭在他的膝弯处。
“猜到……什么?”
只见俞弃生笑了两声,原先那被胃疼抽走的气力仿佛回来了七七八八,余下的融在笑声里。
“当然是要挟你啊——”他故意拖长尾音,头靠在程玦肩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刀进门,不知道你偷拿我抽屉里的钱吗?
“我前些天数子数盒子里的钱,才发现少了2200,证据有了,目击证人也有了,要是我报警,你少说也得关上几个月。
“所以啊,要乖乖照我说的做,我考虑……嗯……放你一马。”
…………
高二的教室大多在“明德楼”三楼,走廊里覆了薄薄的一层水汽,凡是课间掐着表撒尿的学生,或是来到窗口开始“监视”同学的老师,走到这里时,总是要小心再小心,走廊旁的栏栏因年久失修,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音。
任哪一个身穿蓝色冲锋衣校服的高二学生,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若是脚步一滑,向后仰去还好;若是滑向了栏杆,就此滑出去……
但不免就是有几个过分活泼的,即便摔了几次,仍要在走廊上进行二十米短跑。
“嘭嘭嘭——”
一双镶满尘埃的老旧运动鞋,急促地踏在那层水汽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响声,似乎激起了水花。
孔诚凌向前冲去,一步一打滑,膝盖重重地磕在瓷砖上。她花了几秒钟爬起来,没时间喊疼,抬头看着那扇淡蓝色的大门,只剩几米,却仿佛比天还远。
高二(1)班门口——
孔诚凌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看见倒数第二排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原本整洁的桌子已被铺上了一层纸屑,纸屑软趴趴,黏乎乎的,浸满了水,粘在桌面上。
“啪!”
她的目光从那桌子上移开了,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是从那人的脸上传来的。
于炎的脸被打偏过去,脸颊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大红色巴掌印,扇得那他瘦弱的鼻梁几乎要架不住沉重的眼镜。镜框半滑落在他的脸以,他的嘴和耳朵,以一种可笑的姿态支撑着镜片。
而那将于炎拎起来的人,高了他大半个头,他见孔诚凌回来了,手一松,便让于炎跌坐回座位。
程玦拍了拍手,像是要拍掉手上沾染的污秽。拍了好一会,才向孔诚凌挥挥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