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做什么?阿耆尼可是她亲侄女?!”
拓跋弭得了下头消息的时刻,正在同拓跋允议论着今岁安抚十二边镇部落番兵的事情。
谁曾想竟自后宫传出太女与冯初触怒太后,冯初罚了二十杖,与拓跋聿一同囿于安昌殿,不予治伤,唯有清水供之的事儿。
她不拿聿儿的命当命,还不拿冯初的命当命么?
虎毒不食子啊!
“陛下稍安勿躁。”
拓跋允也未曾想冯芷君会闹这么一出,可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她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饿杀皇储?
冯芷君不会这般蠢。
想通这一点的拓跋允道,“陛下现今权柄渐收,太后无法如当初方铲除贺顿时左右朝堂,而今闹这么一出,许是要挟皇储......以令陛下。”
“狗脚玩意儿!”
拓跋弭历来还算温和,今朝也算是破天荒头一遭。
“陛下息怒。”
着实憋屈也是真,分明无有血缘,却在法理上占着拓跋弭母亲的地位。
拓跋弭纵使再气恼,也只得先行同她商议。
看看这女人,到底是想要他做什么!
“陛下不该现在去寻太后。”
拓跋允瞧出他所想,“她不会真的想要阿耆尼的命,不妨沉住气,再缓一日。”
这时分,谁先沉不住气,谁便会陷入弱势。
拓跋弭自也知道这个理,可是......聿儿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身后的疮口泛起痒,拨动着拓跋弭愈发凌乱的心弦。
他伤重不能下床的时日,都是这个女儿在窗前侍奉尽孝......
酸楚同委屈涌入眼眶。
毒妇!
……
安昌殿内,铺陈着上好的楮皮纸,冯芷君端坐案前,抬笔欲落字。
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笔尖迟迟不曾落下,直至墨点砸在纸上,洇毁了它。
冯芷君忽得卸了心气,搁了笔。
“不若......”
一旁随侍的妙观试探着开口,她自是知晓冯芷君是因何而烦闷。
冯芷君摇头,示意她将案前毁掉的纸撤走,再度抬笔。
洋洋洒洒数百字,晾干了墨迹,“你今日出宫,将其交到东部大夫刘仁诲手中,令他写好奏疏,明日早朝陈奏。”
“诺。”
殿门合上,冯芷君历来笔直的脊梁微微塌下些许。
今日有人呈报拓跋允进宫,她都无需多想,定是为的安抚十二边镇部落子弟,望拨粮以备冬时。
然大魏内忧何止边镇一家。
拓跋弭而今大胜,朝野声望愈盛,请太后还政之声也愈发多了起来。
偏生她还不能在此时同赐死李昭仪那般,用阴私手段要了拓跋弭的命——
她到底除了自身的野心外,还装了天下百姓。
菩提子在她手中转了三四圈,要她还政,那便.......还政罢。
暂避其芒,以退为进。
毕竟,来日方长。
她可不会真在这大好年华,心甘情愿同一群沙门在佛堂吃斋诵经做姑子。
只是苦了阿耆尼......
成大事者,总有些不愿为又不得不为之事,冯芷君亦不能例外。
太后怒罚冯初和太女殿下的事儿当日就已然落在了朝中各家耳中。
消息传得这般快,然而无论是宗亲还是冯家,无一人前往宫中,甚至连拓跋弭都没有丝毫动静。
但明眼人都晓得,翌日朝会,必是疾风雨骤。
果不其然,朝会时帝后两边登时吵得不可开交。
一边嚷着:边镇部族反叛,应当防微杜渐,救济边民;
另一边则高呼着今岁余粮不够,并州、雍州这种富庶州郡百姓冬日里都怕是要受冻挨饿,还挂念边镇?
这本就吵不出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两边人在互相攻讦。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拓跋弭只觉心力交瘁。
“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东部大夫刘仁诲朗声上奏,他虽年迈,声音却相当洪亮,一嗓子截断了朝中吵吵嚷嚷的争噪。
太后的真实想法终于要出来了么?
拓跋弭冷笑,“卿家请讲。”
“臣以为,不论是安抚边民,抑或是防着今岁冬灾,要义只一点,朝中无粮。”
“现今七月,周边州郡应加紧抢收,工商伎人悉数赴农,开放山林池沼,准许平民猎获,去岁流民亦悉勒令遣返,或徙人烟稀少之地开垦荒地,违令者,罪配边镇。”
语罢竟无下文。
拓跋弭些许愕然,他原以为太后要同他针锋相对,不死不休,提出些他决计无法接受的条件。
却是在帮他调和朝中?
“......善。”
刘仁诲的奏陈缓和了愈发不可收拾的党争,朝中众臣顺着他的话开始商议起缓和各州郡灾情之事。
乍一看倒是君臣同心。
拓跋弭方稍稍平复,下一刻刘仁诲又再度上奏。
“广平王行为无状,不宜任太傅一职。臣请陛下另择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