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请放心,你现在是绝对安全的。”
江辞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年轻男人——他的语速很慢,棕黑色的瞳孔如一滩静止的湖水涓淌着坚定与和缓,让江辞纷乱不停的心情久违地平静下来。
这大概就是心理医生的神奇魅力吧?即便模样年轻,也能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定感。江辞想。
“刚才你有提到,最近经常梦到离奇的梦,可以和我详细聊聊吗?”
在对方温和包容的注视下,江辞体内难得升起一股温暖感。他垂眸,低低看着忍不住发颤的手心,“我只记得梦里有很多血,很多很多血,还有尸体,好像是周围有谁死了……”
“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一周前吧……”江辞应和着回道,突然想到什么直起了背,“7月22号!从那天早上醒来我就这样了。”
男人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在这个时间节点前,你身边有发生什么非同寻常的事吗?”
江辞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他明显停顿了一下,侧头瞟了眼认真看着自己的医生,声音突然小的像只蚊子似的,“不过我总觉得,那天不应该是7月22号。”
江辞说完这句就后悔了,交流的开关突然闭塞似的,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像个时间都搞不清楚的疯子说的。
男人脸上并没有任何震惊或错愕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意识到对方没有把他当成怪物,江辞原本蔫巴下去的精神像打了一针强心剂,“有,我最近总觉得我……”
江辞突然卡壳,紧攥着五根手指,“总觉得我男友不太正常。”
江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竟然浮现出微表情心理学中经典的恐惧表情。
男人终于抓到了今天的重点,身体微微前倾又瞬间撤了回来,“具体是哪方面的不正常?”
“我说不上来。”江辞双手撑着太阳穴,垂着头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之前我发现他监视和跟踪我,最近倒没有看到他做这些,但总觉得他无处不在。”
江辞给医生列举了许多巧合。
比如那些不约而同闭店的餐馆,比如那场离奇又巧合的二人车祸,再比如生生插进墙里的刀……
江辞越说脸色越白,额头上溢出了一层冷汗——他终于反应过来,竟然有这么多让人不安的画面都与男友许宥礼扯上关系。
就像被利剑在蒙着雾的脑子里戳了个洞,风一吹,一切迷惘都要在此刻清晰起来。
咨询时间很快到了,医生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江先生,您过去有做过专业精神诊断或心理治疗的经历吗?”
江辞撑着脑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滑动到后脑勺十指相扣,像一只弱小的鸟儿将自己缩紧保护的笼子里。
“……有。”
他在中学时的确被诊断过为重度焦虑症,但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医生颔首示意了解,随后对他笑了笑,“江先生,我们这次的咨询可以到此为止了。”
“嗯。”
这声“嗯”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沙哑的很。
江辞只觉得身体很重很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背上紧紧盯着他,无力承受的生命之重。
他近乎拖着身体才走到门边,在手搭上把手的那一刻,他突然问了一句,“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男人顿了下,声音放得很轻,“江先生,心理疾病是很常见的,就像身体的感冒发烧,只要耐心治疗,总会有康复的一天。”
“那我能做什么吗?能不能更快摆脱这些?比如吃药,比如做手术?”
“您似乎对心理咨询异常害怕,是这样的环境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才让您抗拒吗?”医生走上前询问,在得到沉默的回应后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江先生,我个人并不提倡药物治疗。但如果非要给点您生活上能用的建议……远离刺激源是最好的办法。”
江辞颤了颤眼皮,“远离,刺激源?”
“只有远离不停伤害的环境,伤口才有愈合的可能。”医生说,“而您目前最大的刺激源,似乎是您的男友。”
江辞恍然大悟,他的焦虑症的确是在离开家庭,来北城上大学后才好转的,也许这真的是个不错的好办法。
送别江辞后,男人脸上和善的神色收敛尽,走到诊室的办公桌后方,在江辞的诊单上记下【患者存在严重的妄想、幻觉和焦虑反应,疑似重度积极型精神分裂症。】
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倏地拍打向窗口,将紧锁的窗户猛地吹开,锐利如刀的冷风穿过窗户直直吹向医生手中的纸张,将它紧紧钉在白墙上。
与此同时,医生的脖颈、手腕处也盈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