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火地望着这两人如胶似漆、丝毫没有为准备比武慌张的样子,曹宛章手里端着羊汤,却喝不下一口。扯扯领子起身,卸下铠甲,露出上半身线条硬朗、蟒蛇般结实的肌肉来。
他宽背细腰,背上布满苍狼刺青。两只手臂粗得犹如石柱,青筋根根分明,和俊秀的脸庞十分地不相称。一拳打在石墙上,震得墙头碎落了许多石头渣。眼射寒星地盯着陆翊钧。
五弦琴声戛然而止,陆翊钧抬手命人将琴收起,双手掸了掸身上灰尘,也起身示意接受那人的邀战。
怀狐赶紧抓着他的护臂,假意劝道:“殿下不善武艺,又以身作则,把干粮让给士兵,已经几日没有进餐。那蛮子看起来颇有力气,何不选孔武有力的士兵代战?”
此话刚出,许多军士便来自请,想替其与曹宛章比试。
陆翊钧面容凝重,转向身后军士:“这么多将士还在等着吃一顿饱饭,这几日眼看大家忍饥挨饿,我身为主帅心如刀割。为何兵部送的粮草迟迟不到,因我陆翊钧一人而已,连累大家。眼下有何理由推辞,让人代我应战?”
听闻此言,军士无不动容,其间甚至有人眼眶湿润,哽咽起来。离陆翊钧最近的士兵都纷纷跪地,直至整个大军都跪下来,高呼“誓死追随殿下”。
“你们以为,他会是个明主吗?”城墙上的曹宛章看到这一幕,对身边副将说。
“末将不敢妄言。”副将面露惊慌。
那打着赤膊的人冷笑一声,两臂搭在墙上,背靠着石墙,叼着一节草芯儿,恣意地吹着风。
————————分割线—————————
黄昏时,紫红色的晚霞在天际延绵,双方准时在麻绳围起的擂场里碰面。
“曹将军果然是虎将。”陆翊钧眯起眼睛,先对那一身厚实的肌肉表达了自己的欣赏。
曹宛章吐掉嘴里的草芯儿,反而讥笑说:“不如我让你只手吧。打坏了,你的小美人会心疼。”
说完,又靠近陆翊钧耳侧说:“我还真是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把握和我打?”
“将军会赢,我也未必会输。”
那人始终不动声色,激起了曹宛章心里的一团无名火,后退行礼之后,一记毫无征兆的直拳重重砸在了那人鼻梁上。
陆翊钧趔趄两步,颤抖的手掌接在鼻子下,血流了满手。正准备抵挡,又是一记勾拳,打在下颌,牙齿迸裂的声音异常清晰,围观的所有人都战栗得捏了一把汗,军士们此刻已经顾不上饥饿,怒目圆睁地盯着擂场中心。
一拳,又是一拳,曹宛章的拳头既狠又快,没有一丝还击的机会。然而那人就好像没有痛觉一般,血糊了满脸,双眼几乎睁不开,发髻散开,被一拳拳打在腹部的软甲上,身体依然支撑着不倒,嘴角还扬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就像十四岁时,和蔡重年在峨眉山比武的那天一样。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双耳被尖锐的嘶鸣穿透,眼睛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细缝,视线被粘在睫毛上厚重的血丝挡得模糊不清。
“你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陆翊钧。”好像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对他说。
陆翊钧昂起脖子,却看到这人的脸离自己是那么近,一记硬肘砸在他的背上,脊柱碎断的回声一圈圈震荡在他脑海。他感觉自己好困,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意。
他终于跪倒在地上,脖子耷拉着,深深地垂向了地面。
曹宛章停手立在一旁,汗水从额头淌下,眉头紧拧看向那一动不动的家伙。一时间,惊诧和担忧,都前所未见地出现在这位无所畏惧的大将军脸上。
他从没想过要打死那人,是那人一直不愿认输。他的视线茫然地扫过周围的士兵,那一张张怒目圆睁的脸,于无形升腾的怒意山呼海啸般正冲垮着他的狂傲和自信。
不知何时,天空已被翻滚的黑云覆盖,一声震天动地的雷响,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沙土地上,狂风挟着雨幕席卷而来。
就在人群即将像怒涛冲垮河堤般,从围绳外涌入的最后一刻。始终静立的场侧的怀狐,忽然摘去帷帽,径直走入擂场,目不斜视地经过曹宛章身侧,跪坐在陆翊钧身前。
在人们惊讶的注视下,这位恭王妃纤长的手上化出尖利的指甲,用指甲划开手心,弯曲着手掌,低头吮吸自己手心渗出的鲜血。
然后用双手抱起濒死的爱人的头,目光里带着一种神圣的虔诚,温柔地注视着那张青紫肿胀、满是血渍的面庞,吻到爱人的嘴唇上,喉结滚动着,将口中含着的血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大雨冲刷着地面上的污秽,混着血水的雨向四面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