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到花楼寻找柳裵的事情,元康后来编好借口想和盛槐解释,盛槐一概不想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盛槐这段时间对元康很好,鼓励认可,处处关照,但元康没忘记邓明明的提醒,对盛槐的警惕高于好感。
盛槐确实想杀元康,倒也用不着特意跑到雪山下手。如果元康能通过试炼,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倒是能成为老鬼的人选。同样,柳裵亦是如此。
盛槐指向松林东边一座高耸的山丘,“那里是溪草谷。十天之内,你们必须赶到溪草谷,逾时不候。”
元康满面愁容,“师父,我们如今所处的位置距离溪草谷目测约有千里,徒步赶路,十天时间怎么够?看这天气就快下雪了,在这种地方迷路会很危险。”
盛槐看向柳裵,“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裵遥望远处山丘,神色是一惯淡然,好似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的情绪。“没有。”
“一千两百三十里路程,沿途有三处木屋。林中有风暴,还有冬猎的野兽。你们可以选择进去,或是现在就离开。”盛槐拧开酒壶喝了一口。
无人说话,盛槐拧上酒壶往怀里一揣,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声肆虐,从松山里传出呼啸的号声。远处青黑树干连成一张漆黑的大嘴,吞噬一切闯入其中的人。
留在原地的元康犯了难,还没等他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见柳裵已经整理好干粮和装束,大步迈入恒松山。他迟疑一下,快步追上柳裵,“我们结伴走,也好有个照应。”
成为一个杀手,知道怎么砍人就足够。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需要磨练身体,精神,意志。
恒松山是盛槐非常熟悉的地方。
他的师父盛无渡每年冬天都会带他来这里,一待就是两个月。在盛无渡看来,严苛的环境是绝佳的训练场所。除了雪山,瘴林沼泽,悬崖峭壁都是盛槐的练习场地。
在这些地方,盛槐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的绝境,一次次的磨砺带给他巨大的提升。无论是心境,还是面对困难的勇气,胆魄。盛无渡将游龙十七式与烈阳功倾囊相授。山崖,戈壁,海滩,凡是有一方站立之地,都成了盛槐的练武台。
短短一年,盛槐的游龙十七式已经突破第九式。做到这一步,盛无渡用了一年半。
严师出高徒,盛无渡坚信这一点。盛槐的天赋和努力没有得到过一句夸赞,听得最多的四个字是:戒骄戒躁。年少时他希望得到师父的肯定,也将师父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尤其是这四个字。
如今有个问题困扰着盛槐,自从突破第十四式后,他的功力进入滞缓阶段。
溪草谷是山脚下的一方低谷,四周松林成屏。山峰积雪化水,汇集成一条溪流,水流蜿蜒从松林里穿出,在山谷内形成一片浅滩。滩岸边有一座木屋,屋檐下用绳子吊着几块红肉,利用天然的冰温保鲜。
火坑里的柴火爆了一声响,火光照在盛槐脸上,浓密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半晌,入定练功的他睁开眼睛,静坐一会,打开半扇窗户通气。
天色渐暗,风雪都停了。
今日已经是第十天,没有一个人到达这里。
盛槐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关上窗户,着手做晚饭。火坑上方支了一口铁锅,他到外面割下一块肉削成碎末丢到锅里跟米同煮。
深夜万籁俱寂,漆黑的天空闪现一道道青绿色夜光,与白雪相映,梦幻瑰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松林中走出一个身影,双腿撺着积雪,步履维艰。他的衣服有几处被撕成了碎布,衣面上血迹发黑,显然是在林中跟野兽博斗过。
小屋烟囱冒出一股细烟,窗户透出的光影照在浅滩水面,波光粼粼,清澈的水面倒映着摇曳的绿光。
柳裵在松林边停下脚步,表情有点呆滞的看着浅滩对岸的小屋,似乎在确认是真实还是做梦。他慢慢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眼前散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美轮美奂的夜空。
在浩大的夜幕中,闪耀的绿光之下,渺小的身影随时会被吞没。
窗户推开,寒气扑面而来。盛槐临窗而立,看到漫天的绿光,也看到了浅滩对岸的人。
洁白雪地中,无数道交错的光影在柳裵身后游弋。夜光之下,俊美的脸看起来有些妖冶,绿芒如轻柔的绸带覆在他身上,他仿似是这夜光化身,神秘邪魅。
这时,柳裵注意到小屋窗边立着的身影。
隔着一片浅滩,头顶绿幕笼罩,两人遥遥相望。
盛槐的目光被绿夜映照,微微亮了一下。
寒风又起,卷起地面的浮雪遮蔽夜光。柳裵独身站在风雪里,夜光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他孤零的影子忽隐忽现。
在某一刻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盛槐提声唤他:“柳裵。”
柳裵听到了,他还以为盛槐早已忘记这个名字,但他已无法回应,双眼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