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燕剪春风,秦淮河畔如烟似雾,闹市口衙役贴了告示,引了一群百姓围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膺鸿图,宪天法祖,念刑狱乃生民司命,每以明慎为怀。兹查原任辽都司前指挥使宋琏杀海西部贡使一案,经三法司会勘,验诸旧牍,实属勘验失据、奸人误引。宋琏贪污受贿、杀人证据确凿,海西部贡使索律阿、翰林编修白庭业……清勤素著,而竟遭构陷,致使忠良蒙垢,朕心甚悯。
今特昭雪如下:
一、撤销元嘉二年刑部原判,追夺一切诬枉罪名,复白庭业原官职衔,谥“忠愍”,准入乡贤祠;
二、荫其子白坚羽为户部主事,正六品,世袭罔替;
三、原籍没田产悉数发还,另赐祭田十顷,以恤其家。
……
呜呼!雪沉冤而慰忠魂,正国法以彰至公,钦哉!
元嘉十一年三月七日
三山街,紫燕穿帘,白家喜气洋洋,素莲和儿子早早来到大伯家,请了街坊邻居,给三弟做两桌酒席。
“当年,我家三叔考上探花,虽蹉跎多年,但青天明鉴,失而复得,入了户部,特请地方士绅、街坊邻居来沾沾喜气呀!”
众人一片啧啧称叹声。
户部侍郎沈默奉上一方歙砚、十管湖笔前来贺喜:“恭贺师弟鹏程得路,此实师门之光,更盼他日‘致君尧舜’。”
“沈默兄,哎呀何须客气,快快有请,请上座!”
白鹭在后院和郡主用餐。郡主神秘兮兮拿出来一张文书。
白鹭接过来,念道,“考凭?钦天监?”
“我堂堂郡主,举荐你去应考,还不是小事一桩。你谢绝我阿兄帮忙,也不向我开口,倒是见外了。”
白鹭拉过她的手,真诚道:“多谢你!”
“你阿兄和你说了?”
“他说你屡次救了他,就当答谢你。”
白鹭点点头。复而问她:“雨来,听闻你阿兄曾在辽东凤鸣山被老虎收养了一年,才被你父王救回王府?”
雨来叹口气,说道:“确实如此,当时领回他时,他已记不清身世,只记得被人喂了药丢了进去,虽然寒毒缠身,但看得出练过几年的好身手。我父王说,看着像是辽东军逃兵的儿子,宋琏治下最后一年恰逢荒年,没了军饷,还要纳粮,所以逃兵特别多。带着孩子逃荒的,若死在山里,也不足为奇。奇的就是究竟是谁,为何要给一个孩子用毒。”
若是想要斩草除根,不给顾国公留后,用毒就不奇怪了。
“不过,因为海西部贡使索律阿被害的毒和我阿兄身上的相似,是宋琏小妾的手笔,父王近日以为,是宋琏给逃兵的惩罚。所以,阿兄是逃兵之后也十分清楚了。说到底,都是宋琏造孽。”
“你阿兄,也如此以为?”
“他素来是不多话的。只说不管是谁家的儿子,只对父王效忠。”
白鹭只觉心里闷闷的,拿起一盏雨花茶饮了半口。
“明日太后生辰,生辰过后,父王母妃就要启程回辽东了,我和江湛将要和他们分离两地了,也不知何日能再聚。”
雨来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白鹭赶忙轻抚她颤抖的后背,柔声劝慰道:“金陵还有你的外祖父母,还有别的亲人。对了,你还有我呀!”
雨来泪眼婆娑:“白鹭,王府人丁寂寥,你能不能来王府陪我住一阵?”
白鹭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雨来会提出这个要求。
“你考上钦天监之后,就要住到宫里去了。以后,我们也不便随时相见了。这阵子,母妃回辽东,我也很孤单。”说着,豆大的泪珠又掉落下来了。
“行吧,我问过我爹,只要我爹应允,我就去陪你住一阵。我们就像在辽州城那两个月一样,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品茗下棋,一起刺绣一起写字。”
“好妹妹!”
——
三月初八,太后七旬万寿圣节。
慈宁宫,慈圣皇太后端坐鸾座之上,身侧是道骨仙风的皇帝。宗室献礼,命妇朝觐,太后凤颜大悦,于午门赐宴九十九桌。
太子上前跪拜,双手举案过眉:“恭惟圣母皇太后陛下慈寿无疆,儿臣虔具手抄万寿金经,伏乞笑纳。”
太子患病多年,其声微颤,手也止不住发抖。
女官上前转呈,太后面露愉色,“好孙儿,深得我心。”
“抄经劳累,赐太子参汤。”
“谢太后慈恩。”
景帝赞许道:“太子平日分担户部事务,不得清闲,有此孝心,该得嘉奖。”
宫殿东侧一个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子殿下笔墨甚好,擅长抄经,不过儿臣的这份贺礼,比一卷经书,要更为不朽。”
说这话之人正是瑞王,锦贵妃之子。
瑞王广袖深衣,步履风流,鸦羽长发半束,随衣摆在身后铺开流动的波影。最惑人的是一双美目,眼里分明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却在眼尾晕开一抹朱砂,妖冶艳绝。
金陵城内高门贵女为之倾心者众,任何场合,只要瑞王出场,未婚的王孙世子都会紧张起来,只要他愿意,没有瑞王摘不走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