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峦坐在车后座,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
保温杯里是祝聿亲手煮的四神汤,怕她吃不惯,还特意混着红枣打出来。
这几天祝聿每早塞她手上一瓶,还非得让她保证喝完,说睡觉前要检查。
其实吃啊喝啊也就算了,这人还喜欢拉她饭后站桩,每晚必须要揉腹泡脚。
依陶峦看,他祝聿最适合开一家养生公司,分分钟能破百万销售量。
“夫人,祝董这个会来得突然,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来接,您别误会祝董。”
顾松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在后面的陶峦,从上车以来,她一直面无表情发呆盯着保温杯。
“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其实她压根不在乎祝聿来不来接自己。
等到家门口,她坐在鞋凳换鞋,粉色毛绒绒桃子拖鞋,第一次穿就很合脚。
不知道祝聿抽哪门子风,昨天叫人送来几瓶花,豆青色胆瓶里插几朵白玉兰花,梨花桩安静躺在复古陶罐里,柜旁的马斯小树长得比她还高。
她每次换鞋都会恍惚一阵,以为自己身处云顶湾8号楼。
“中午的饭菜不合夫人胃口吗?”
罗阿姨先打开紫色饭盒,里面没动几口,剩下的绿色饭盒倒是吃得一干二净。
陶峦摆手,懒得去叫她改口,反正这人除了祝聿的话谁都不听。
“我最近胃口不好,不是饭菜的原因,叫柳姐继续做吧。”
柳姐来自桐川,是祝聿昨天给请来的,据说做营养餐很出名。
陶峦本来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这菜尤其合章女士胃口,一向只吃几口的章女士这几天中午足足吃了一碗满饭。
饭桌上熟悉胡椒味香味入鼻,陶峦好奇走向餐厅,除去照常的菜,还有一碗馄饨摆在餐桌。
只吃了一口,就认出是学校对面那家店的味道......
“谁做的?”
罗姨笑呵呵走向陶峦,“顾松下午带回来的人,祝董吩咐说让她留在厨房帮忙。”
陶峦继续舀着馄饨往嘴里送,材料一样、酱料一样、口味一样,可为什么就是吃不到当时的滋味?
“算了,”她放下勺子,与木质餐桌相碰发出清脆声音,“付她三个月工资,然后送她回家。”
罗姨一脸诧异,还是应了下来,“欸,那夫人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把菜热着吧。”她用餐纸擦拭嘴角,缓缓走向楼梯。
晚霞还未完全褪去,金粉色云天际流动,碰上一条蓝际幕带,碧霄与落日交织,似夕阳时分的情书。
半开的窗吹进一阵郁馥,陶峦从二楼后方窗户望去。
公馆后面是诺大的花岛,清澈湖水环绕,黑白相间的不规则汀步蜿蜒曲折,周围花树呈曲形种植,掩映着一座座玻璃花房。
微弱的月亮灯摆件,引着你到河对面的秘密小窝,远远看是一座白色阁楼小屋。
拉开二楼的后门,一道雕花栏杆楼梯直通蔷薇白色拱门,陶峦走在汀步上左瞧右看,能发现有人在定期维护照养这个花岛的每一处。
她一路走走停停,湿漉漉水汽氤氲在面孔每寸。
斑驳绿意和秀逸红枫中透着朦胧的淡雅,草香中弥漫着甘味,依稀能辨别出几种。
这样一来,犯阴郁的十一月,倒也有几分三月春的浪漫。
乘桥过水,最终到达阁楼,小屋一楼是嵌入式设计,只有三面墙壁,蔷薇攀附外墙外沿,坐在屋内厚厚毛毯上,靠着几个抱枕,可以欣赏恍如梦境的花岛。
右边角落安置一座凉亭,双人秋千随风微微摆动,后面围栏处木制花架上种满爬藤植物,似几道花墙接壤。
周围如此安静,以至于仿佛能听到花的呼吸,陶峦踏上白色阶梯,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她屈膝坐在小屋里,咬唇环顾这一切。
爱花之人都幻想过拥有如此梦境般的伊甸园,她也不仅仅拘泥于阳台上的几盆花草,一次又一次拉着祝聿畅想。
然而一整座花岛!
她完全不敢想象。
墙上木质书架里摆放着紫色宝丽来和一本相册,宝丽来右下方有小毛笔贴纸,是陶峦亲手贴上去的。
相册不过巴掌大,前几页贴着照片,全是她,她穿白长裙站在领奖台上,她在校运动会上冲刺,她在雪地里玩烟花,她骑自行车银杏落在身上,她在图书馆睡得流口水,她坐篮球场长椅上无聊看漫画......全是祝聿拍的她。
再翻过一页,最后一张照片。
春的光斑印在轻盈身肢上,女孩身着浅蓝色练功服,微微抬头,黑直发沿着腰窝倾泻下去,右臂盘腕斜上托掌,舞裙下延出显一小节脚踝,恰好和光碰撞,撞出银色丝绸般的线,舞鞋尖往前点在地上,犹如水波散开。
女孩看向镜头,笑起来甜得像只狐狸。
谁不会甘愿上钩?
谁都愿意上钩。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等来年开春,再也没机会穿上翩翩舞裙。
从布满刮痕的薄膜上方取出照片,指尖捏紧照片角,甚至连她自己没多大印象,还有这样一张照片。
这样可视化的爱摆在面前,她能说什么呢,能想什么呢。
她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人生百年路不过才走了五分之一,也正迷惘着,困或着,在恍惚中摸索前进。
如同做梦般,有人真来圆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