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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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僚佐终于抬起头,用别样的眼神打量傅声闻。旁的不说,那一声“大人”倒真令他回了神——是啊,太守不死,哪里有我出头之日?!

僚佐琢磨:骨阆郡死了太守,京中必会派人来查,但这太守既非世家大族出身,亦不是什么科考状元,没有背景关系、没有声名威望,一路靠鱼肉百姓、敛财买官混到如今的地步,即便京中稽查司的刑官前来调查,多半也不会太当回事儿,速战速决的给个结案陈词,再安排新任太守便是了。我跟随太守多年,届时如何在刑官面前有的放矢地述说其生平所行,不全在我一人之言嘛!太守能做之事我皆能做,不能做之事我亦做了个遍,唯有我对本郡情状了如指掌,是以新太守之位舍我其谁啊!

如意算盘噼啪作响,僚佐忽然发觉眼下正是自己攀爬仕途的大好时机,顿时转惧为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傅声闻看得那叫一个清楚。

为了当上名副其实的“大人”,僚佐定定神扶着树站了起来,有样学样地摆出魏关埔以往的姿态对一众僮仆厉声呵斥:“现在!所有人都回下房去!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亦不得私下议论此事!若被我听见有人妄言非议,板子伺候!”

僮仆齐声应是,有序退散,唯傅声闻一动未动。

僚佐瞧出满院的人唯傅声闻是个聪明的,尚有几分值得托付,遂拍着他的肩膀说:“派你一桩差事,办得好,我赏你五两银子,若办砸了……哼,板子伺候!”

傅声闻面上颔首,内心暗诽:学也学不像,半天只会这么一句“板子伺候”,可笑。

僚佐道:“你速去樾州官驿,请驿丞差人将太守的死讯传至京中,记住,一定要快!”

听到这话,傅声闻不禁微耸眉心,斜眼端量僚佐,心道:此人平日挺精明的,怎么此时犯起了糊涂?去官驿送信,且不说消息会不会被驿丞直接转送到州牧面前从而被拦下来无法报至京中,就算此事真能传到朝廷,事后州牧一旦被追究责任,必将怨气发泄到送信人身上,再治僚佐一个越级传报的罪过使其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可能还任其为骨阆郡太守?这僚佐啊,怕是官欲蒙心急于求成,有失方寸了。

想归想,傅声闻并不打算言明利弊:魏关埔固然该死,僚佐亦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贯狗仗人势为虎作伥,若真落得凄惨下场,便是因果报应,情理之中。

只是比起亲自动手,傅声闻更倾向于借州牧的手挫僚佐锐气,杀之于无形。

傅声闻依僚佐所言,从郡廨牵了匹快马匆匆赶去州上。临行前,僚佐警告他:“休要耍什么花招,别忘了你阿姐还在魏宅!”

尽管傅声闻知道以沈寒枝的身手打几百个僚佐都绰绰有余,却仍不敢掉以轻心,出了城立刻策马飞驰起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现身官驿门前称要见驿丞,不料被小厮拦在了门外。

“驿丞不在,你有事晚些再来!”小厮语气不耐,说完转身便走。

傅声闻忙把人拽住:“驿丞何时回来?我有急事,须亲自同驿丞讲明。”

其实于他而言传报死讯不急,急的是他想快点回到沈寒枝身边。傅声闻生怕自己离开魏宅这么会儿工夫,沈寒枝便跑了,毕竟她想要的东西都已得到,若真要离开,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她……

小厮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驿丞何时回来能跟我说啊?”

傅声闻沉默片刻,松开了手,不紧不慢道:“也罢,我只是一个僮仆,太守死了,我去别的地方寻工便是,非亲非故的,我着哪门子急。”言罢,作势去牵马。

“等等!”小厮反手拉住傅声闻,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问,“你刚才说啥?谁死了?”

“骨阆郡太守,魏关埔。”

“死、死了?!”

小厮惊愕不已,张着嘴巴缓了缓,然后一把抱住傅声闻的胳膊将他拖进后院,二话不说关入柴房。

又是柴房……傅声闻只是看一眼墙边立的柴垛便觉得腰酸背痛,无奈地推了两下屋门,发现竟已被人从外边上了锁,心中不由得斥骂:光天化日关押百姓?此地官员从上到下未免都太猖狂了些!

忽听小厮在门外说道:“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若你所说属实,驿丞回来自会放了你,可若是你心怀不轨造谣生事,便有你好看——”

“砰——咚!”

傅声闻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门外,小厮来不及闪躲,正正被砸在门板之下,趴在地上“哎哟哟”叫唤起来:“疼死我了!你……”

“我讨厌柴房。”傅声闻抬脚踩压住门板,面无表情地问,“驿丞到底在哪儿?”

“在在……在酒楼吃酒!”

“吃酒?”傅声闻望一眼日头,才几时便去吃酒了?他轻叹半声,又问小厮是哪家酒楼。

“醉春华!”

傅声闻剑眉微挑,颇觉有趣地勾起唇角:那可是樾州最豪华的酒楼,随便吃一顿饭便要花费上百金,这驿丞年俸至多怀金十两,居然也敢在醉春华花天酒地?

他挪开脚,马不停蹄地赶往醉春华。

今日醉春华全无以往门庭若市马咽车阗之景,偌大的酒楼门前只拴着一匹骏马,马鞍侧边印有官驿标识,楼内大堂则是空无一人,奇怪得很。

傅声闻想了想,来到旁边的小巷里,果然见到一辆宽大雅致的马车隐蔽停放在此,车身规制为大户人家所用。他回到酒楼门口正要往里走,突然被跑堂小哥拦下来,说是酒楼今日已被人预定,概不接待外客。

看来驿丞是下了血本在此宴请贵客,而那位贵客便应是马车主人。傅声闻暗忖:贵客的身份想必有些特殊,以至于无需驿丞破费,酒楼也为其放弃接待外客,不然即便驿丞掏光家底儿也是包不下整座醉春华的。

如此也好,闹出动静,驿丞定会出面。

傅声闻有了主意,作势强闯并对跑堂小哥大喊:“我知道驿丞在里面!我有急事要见他!别拦着我,耽误了正事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跑堂小哥见他煞有介事,心中亦有些含糊,但一想到楼内客人身份之贵重,他又立时硬气起来,推开了傅声闻说:“你找驿丞便去驿馆,在这里乱嚷什么!小心我叫衙差把你抓走!”

傅声闻不甘示弱,接连高声怼骂了好几句,引得路人驻足看热闹。

跑堂小哥又急又怕:再这样下去惊扰到贵客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他竟直接伸手欲捂住傅声闻的嘴。

傅声闻眼底露出嫌弃之色,微一偏头便巧妙躲开了那只满是油垢的手,同时抓住对方的腕骨轻轻一拧,瞬间便令跑堂小哥疼得叫喊出来:

“松、松手!哎哟——”

二人争执之际,酒楼内走出一家仆装扮之人,其身形瘦条个子不高,面上净白无须,气度略显不凡。

傅声闻停手审视,目光在其喉间稍作停留,确定此人乃女扮男装,应是贵客女婢,陪同家住前来赴宴,扮作男装便于行事。

“驿丞请这位公子进屋说话。”

女婢眼皮低垂难辨喜怒,语气亦是淡漠无澜,但明显能听出是刻意抑声而言,说完便侧过了身子,等候傅声闻随其上楼。

婢子尚且如此,等下见到其主更须小心。傅声闻心怀戒备,默不作声地跟着女婢来到二楼,只身走进雅室后未见旁人,唯有驿丞面色不善地坐在月桌旁。又见桌上空无一物,连只茶水杯都没有,他便立时明白驿丞这是换了一间屋子见自己。

傅声闻暗中环顾雅室布局,发现这里实为两间雅室合并而成,中间被一道户牖隔开,而此刻有两扇户牖未关紧实,使得隔壁雅室的纱幔自缝隙间飘出来一角……

“是你吵着要见本官?”驿丞不耐烦地开口,眼神频频瞟向户牖。

傅声闻更加确定帘后有人,且若他没猜错,那人便是樾州州牧。

“是,在下乃魏宅僮仆,受冯僚佐之托有几句话要转达于您。”傅声闻走到驿丞旁边,语声不大不小,躬身道,“骨阆郡太守昨夜意外身故,冯僚佐请您尽快将消息传报京中,以便稽查司速派刑官过来查明真相。”

驿丞愣了,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逼傅声闻又说了两三遍。

傅声闻只好耐心述说魏宅书房是何时被人发现着了火、大火又是何时被扑灭的,还有那僮仆是如何在僚佐的威逼下滚入废墟之中瞧见了穿着太守官服的焦尸……最后,他道:“太守平日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独他自己能进去,因而那尸体十有八九便是……”

他话说一半,留另一半任由驿丞想象。

驿丞面色相当怪异,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勉强称得上喜忧参半。他先是起身在屋内负手踱步,后又摩挲着下巴站定沉思,直到隔壁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咳声,他才恍然惊醒,忙对傅声闻说:“知、知道了!本官知道了……这样,你先回魏宅,让僚佐好生安抚宅内众人。此事发生得太突然,想来那些人都吓得不轻……哎,这骨阆郡突然没了太守,可叫百姓们如何是好呀!哎,谁都不愿见到此等悲剧啊!哎……”

驿丞连声哀叹,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猫哭耗子假慈悲。

傅声闻轻撩眼皮细细揣摩其神情,心想:话倒是说的好听,可这眉目间掩不住的窃喜又是何意呢?真是越想越好笑,没有哪个百姓会觉得失去一个为官不仁的太守是桩悲剧,他们甚至会认为这桩“悲剧”应当发生得再早一些。

诚然,驿丞另有盘算,郑重其事地叮嘱傅声闻:“切记!京中来人前万不可让魏宅的人出门乱说!”

“您放心,此事僚佐大人已向魏宅众人吩咐过了。另外,僚佐大人再三嘱咐在下务必如实将他的意思传达于您,请您务必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至京中,还说了事情务必秘而不宣,莫叫旁人知晓……”

傅声闻一连用了三个“务必”,拱得驿丞心头火愈蹿愈高。

驿丞脸色阴沉,满不乐意地想:左右一个务必右一个务必的,那什么僚佐真拿自己当根儿葱了?还张口闭口的大人……呸!一只臭跟屁虫,算哪门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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