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定四月底启程,结果接下来的两个月,宫亭忙得脚不沾地。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新政要修改的地方多如牛毛,光是水渠走向就争论了整整七日。他每天不是在议事厅和各路宗族长老唇枪舌战,就是在和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那些老顽固们死守着祖制不放,连在干旱地区改种耐旱作物都要争论不休,更别提重新规划灌溉系统这等大事了。
更糟的是,这个月又收到蝗灾的预警。春旱未消,蝗灾又至,这反常的天象让宫亭不得不连夜修改新政,加入防治蝗灾的条款。
一个月后,东偏殿内灯火昏黄。沉水香在鎏金香炉里静静燃烧,青烟袅袅,映得青铜灯盏的光影忽明忽暗。
"噼啪!"灯芯突然爆了个火花。
火光将宫亭疲惫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拉得老长。他揉了揉发青的眼角,起身道:"臣该回卜殿......"话刚出口就顿住了——殿内早已空荡荡的,案几上摆着七八杯冷透的茶,茶汤表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奏章和占卜用的龟甲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有几片龟甲甚至滑落到了地上。
"别看了,人都走光了。"帝辛挡在他面前,袖口上还沾着几点朱砂,像是批阅奏折时不小心蹭上的。宫亭这才注意到,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帝王此刻衣襟微敞,玉带钩都松了半寸,束发的玉冠也有些歪斜,显然也是熬得不轻。
“可洹水沟渠数据……”
"明日再议。"帝辛高大的身影逼近一步。
宫亭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雕花屏风,钝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连日议事,不少大臣干脆宿在殿中。西窗下的象牙席早已撤去,唯有他的青竹枕还孤零零地搁在鎏金凭几旁,竹篾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昨日都累晕了,当孤看不见?"帝辛五指收拢,将手腕扣得更紧。
"臣只是......想在回鄂前多尽些力。"宫亭低头盯着地毯上的金鸟纹样,忽见对方袖中滑出个水晶沙漏。
帝辛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鎏金底座的沙漏,将它缓缓推到地图边缘:"先生这般着急安排,倒像是不打算回来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眼底却暗含审视。
宫亭喉结微动,只能干笑两声掩饰心绪。
细沙簌簌坠落,如碎金流淌。
帝辛忽然屈指轻叩蟠螭灯台,火苗应声窜高:"这沙漏按先生所言制成,流尽便该歇息了。"
一阵夜风挟着雨气卷入,卷起案头几片青竹简,正巧落在宫亭膝头的玉尺上。他急忙按住被风吹乱的绢帛,指尖却不经意触到沙漏温润的纹路——这让他忽然想起月前在淇水观星时,自己确实随口提过改良水钟的事。没想到帝王竟记得这般清楚,还命人制成了实物。
宫亭刚要开口,帝辛已执笔蘸墨,在河渠图侧批注:"依《考工记》,三里为径......"笔锋凌厉如刀,将原先的"五里"径直划去。
"还有这数据有误。"帝王突然抖开三尺素帛,广袖翻飞间扫落两枚象牙算筹,素帛不偏不倚压在宫亭指尖,"西岐去年粟产仅四百石,何来五百之数?"龙涎香混着新研墨汁的气息扑面而来,惊得宫亭寒毛倒竖——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将他困在臂弯与案几之间,灼热呼吸近在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西岐计量较商制多两成......"宫亭急退半步挣脱这危险的怀抱,借着俯身捡算筹的动作拉开距离。他耳尖发烫,却强自镇定展开竹简:"《地官》篇明载,每钟合六斛四斗......"
"先生记错了。"帝辛指尖点着竹简,声音低沉,"这是之前的旧制。当以新铸量器为准。"
"可新器未经实测!"宫亭脱口而出。
"先生是在质疑孤的诏令?"帝辛眯起眼睛,指节敲击案面发出闷响。
两人争执声渐低,最终与沙漏声一同消融在雨夜里。直到寅时的梆子穿透雨幕,案头红烛已凝出层层烛泪,如血珠般垂落在青铜灯台上。
烛火摇曳,将最后一丝光明挤压成细线。殿内沉香氤氲,混着若有似无的药香。
银发如雪般铺散在案几上,宫亭已然沉睡。帝辛轻轻抽走他身下压着的地图,发现朱砂绘制的堤坝纹路在他额头留下淡淡红痕,宛若一抹朱砂痣。指尖轻抚过那长长的睫毛,听到那人无意识地呢喃"冷"时,帝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却在掌心感受到异常轻飘的重量时,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低声自语,指腹摩挲着怀中人突出的肩胛骨,嶙峋的触感让他眉头紧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为清瘦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辉。帝辛眼底泛起怜惜,嘴上却带着几分戏谑:"这么容易就睡着了?"说着又往香炉投入一个香包,沉香的暖雾顿时如纱幔般弥漫开来,将两人笼罩其中。
玉扣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他熟练地解开对方的衣带,动作轻柔得像在拆一件珍贵礼物。随着衣物如花瓣般层层滑落,露出莹润如玉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帝辛眼神转暗,也脱下玄色外袍,将微凉的身躯拥入怀中。
"唔......"宫亭在梦中发出微弱呓语,眉头轻蹙。
指尖描摹着嶙峋的肋骨轮廓,帝王不悦地蹙眉。忽然扣住那精巧的下颌,拇指撬开微启的唇瓣,强势探入温热口腔搅弄软舌。银丝顺着被迫拉出的舌尖垂落,在烛光下闪烁如蛛丝。他俯身含住那截粉色,如品琼浆般细细吮吸,另一只手却极尽温柔地抚过消瘦的腰线。
暗香浮动,案上沙漏的细沙仍在无声流淌。
晨光穿透三重纱帐,细小的尘埃在金色光束中翩然起舞。宫亭在异常的燥热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穿着去年南方进贡的冰蚕纱寝衣——这御用之物怎会在他身上?腰间横着一条滚烫的手臂。帝王仅着单衣紧贴在他背后,两人体温交融,散落的黑发与银丝在枕上纠缠,如同墨色溪流裹挟着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