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试图挪开腰间的手,指尖却不经意碰到对方腕间的虎形玉佩——那温润的青玉已被体温暖得发烫。
"醒了?"带着睡意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让他浑身一颤。帝辛的声音低沉沙哑,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廓:"昨晚你抓着孤的衣襟喊冷,非要往我怀里钻......"
"荒谬!"宫亭猛地想要起身,却被一把拉回温暖的怀抱。他耳尖通红,声音却带着怒意:"臣岂会如此失仪!"
"不逗你了。"帝辛低笑,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分开两人纠缠的发丝:"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先生何必惊慌?"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敏感的颈侧,"其实昨晚你研究地图时睡着了,孤只是帮你换了衣服而已。"
宫亭转头看见床边散落的地图——"洹水改道"四字压出了褶皱,朱批的"准"字旁还沾着昨晚的酒渍。他咬住下唇,既恼怒自己的失态,又无法否认身体的诚实反应。
"拿去。"帝辛突然将腕间的玉符塞进他手心:"归乡路远,孤就不送你了。"说罢俯身,在宫亭耳边一字一顿道:"路上若遇阴雨,就想想昨夜孤是怎么给你暖身的。"
"治事先治己——"帝王的手指抚过他紧绷的脊背,"这可是你教孤的道理。"
宫亭正要发怒,帝辛却突然松开手:"去吧,孤为你准备了惊喜。"
天光大亮,青铜轺车碾过覆着薄霜的朝歌城门,惊起道旁枯枝上的寒鸦。宫亭望着城楼上渐远的玄鸟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边角,那上面还残留着朱批墨迹。
"舅舅!"子衍突然扯住他的衣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那个数星星的哥哥又来了!就是总给我带蜜饯的那个!上次他还教我认北斗七星呢!"
鄂姞连忙用素手将孩子拽回软垫:"莫要跌出车外。"她眼角含笑地补充道:"姬旦这孩子确实有心,上回送来的甘棠蜜饯,子衍念叨了好些日子。"
姬旦?宫亭心头一震。这就是帝辛说的惊喜?他暗自思忖:受德向来厌恶姬旦,怎会特意安排他随行?莫非......
掀开车帘的瞬间,晨光正好漫过姬旦的侧脸。年轻的司工正低头与玄甲卫统领交谈,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衬得他整个人如入鞘的宝剑般锐利而内敛。晨风掠过时,露出他腕间那抹朱红丝绦——系着的铜牌在风中轻晃,上面的玄鸟纹清晰可见。
司工部稽查使的令牌?宫亭唇角不自觉上扬:这小子,不过月余未见,竟已爬到这个位置。
"听说老师近日为旱蝗之灾劳心费神。"姬旦忽然调转马头靠近车驾,"学生奉王命特来随行侍奉。"
子衍兴奋地探出小手,戳了戳他腰间的铜矩尺:"这把剑上刻着字呢!"
"这叫矩尺。"姬旦笑着解下铜尺递给孩童把玩,"当年你舅舅教导我时,常说'测天量地不如测己心'。"他忽然抬眼直视宫亭,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就像此刻,老师定在揣测学生是如何说服王上的——"
宫亭不动声色地将子衍抱回软垫。"你献了新都的水防图?"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不止。"姬旦策马贴近车窗,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解池轮廓,"学生还带了十位精通黍稷种植的老农。"他压低声音,"我对王上说,这正应和老师抗旱八策中'引西岐良种,借东夷耕法'的方略......
日头渐西,车队在驿亭前缓缓停驻。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几只麻雀从车辕旁惊起。
"老师还在研究解池的水文?"姬旦策马靠近车窗,黑色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俯身指向羊皮地图:"学生对大王说,既然采用您的治水方略,总需有人实地测量。"
宫亭的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那上面布满了长期执矩尺留下的茧痕,比三年前更加粗糙深刻。三载光阴,足以让一柄新铸的宝剑敛去锋芒,让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蜕变成如今沉稳内敛的青年。
"您传授的学问,学生都用在王上看得见的地方。"姬旦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就像您说的,领先半步是先知,超前一步..."
"就是异端。"宫亭轻叹,接过他递来的桃符。上面刻着的降雨概率,竟与小D昨夜测算的数据完全吻合。弟子太过优秀,做师父的既骄傲又忧虑。
"阿亭,歇会儿吧。"鄂姞端着热气腾腾的黍粥走来。见弟弟仍在地图上勾画,她扶着车板俯身查看。指尖在半空迟疑地徘徊,最终落在代表解池的圆圈上。一滴泪珠突然砸在那个焦黑的"鄂"字上:"刮咸风的地方...故乡的方向。"
"阿母眼睛进沙子了吗?"子衍扔下编到一半的草蚂蚱,光着脚丫跑过来。他踮起脚尖,用绣着歪嘴小鸭的帕子往母亲脸上擦拭:"我给阿母吹吹!"
宫亭连忙用袖口按住被泪水浸湿的羊皮地图,另一只手轻抚姐姐瘦削的背脊。掌心触到衣裳下凹凸不平的旧伤痕,到嘴边的安慰又咽了回去。
日影西斜,照在陶盏残留的浆液上。玄甲卫的铜铃声突然急促响起,提醒众人该启程了。
姬旦跃上马背,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官道上。那轮廓与两年前跪在暴雨中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叠。
子衍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舅舅,旦哥哥袖子里香香的,是舅舅常用的甘棠干花味道..."
"别胡说。"宫亭耳尖微红,往侄子嘴里塞了颗果子,堵住无忌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