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贤惠啊。"宫亭故意拖长了音调。
正在盛汤的姬旦手一抖,差点把勺子摔了:"老师您别取笑我了......"跳动的火光照得他脸颊通红。这时子衍捧着空碗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指着姬旦的脸大声说:"丹哥哥的脸红得像涂了胭脂!"鄂姞也忍不住掩嘴轻笑。一时间,营地里笑声四起,连远处的士兵都忍不住回头张望,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得的轻松。
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洒满营地。姬旦借着篝火的光亮,灵巧地编织着竹篾,很快做好了一顶略显歪斜的草帽。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半成品不甚满意,再抬头望了望月亮,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更深露重,老师该歇了。"
姬旦先在石床上铺好烤热的卵石,又细心垫上烘干的狼皮,用剑柄仔细压平每一处褶皱。"夜里寒气重,老师别再睡冷石板了。"最后用手试了试床铺的温度,确保足够温暖。
摇曳的火光中,他的目光落在宫亭泛红的脸颊上:"这两日阳光太毒,您的晒伤又加重了。"
宫亭惬意地躺在温暖的兽皮上,灰蓝色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焰:"我这身子受不得阳光,向来都是昼伏夜出。"他轻抚着发红的脸颊回忆道,"五年前正午去淇水寻你们,原以为树荫能遮阳,谁知阳光透过树叶像针扎般刺眼,险些伤了眼睛。"说着取出半幅白纱轻轻覆在眼上,"后来但凡正午出门,我都用这个遮挡。"
编竹篾的手指突然一顿——原来当年老师拦下车队时,还遭了这样的罪。
"噼啪"作响的篝火惊扰了熟睡的子衍,小家伙在母亲怀里嘟囔着梦话。姬旦继续手上的活计,语气中带着自责:"是学生考虑不周,今日才想起做这遮阳帽。"
两人轻声细语地聊着这些年的见闻,不知不觉间,一顶精巧的竹笠已在姬旦手中成形。宫亭接过细看:三层细布间夹着竹篾骨架,帽檐点缀着驱虫的香叶,戴上后连最毒辣的日头都会变得温柔可亲。
"手艺真好..."宫亭摩挲着竹笠,明明满心赞叹,却只能笨拙地挤出一句,"比司工部的匠人还强。"
姬旦却不以为意,眉眼弯成了月牙:"老师喜欢就好。"
天刚蒙蒙亮。
轻纱竹笠下的宫亭眉眼如画。子衍突然把歪草帽塞进鄂姞手中,跺着脚喊:"我也要丹哥哥做的纱帘帽!"
鄂姞轻抚帽檐,眼中闪着赞叹:"这编织纹路,倒像是把满天星辰都收进了这方寸之间。
阳光穿过叶隙,在仰首的宫亭脸上洒下细碎金斑。他眯眼浅笑时,正对上姬旦望来的目光。四人相视一笑。
一行人向炊烟升起的村落行进。铜锣声惊起一群麻雀,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衣衫褴褛的村民们从茅草屋里探出头来,眼中交织着警惕与好奇。
"老朽是本村村正..."一位驼背老人颤巍巍地上前行礼。宫亭抬手示意免礼,声音温和:"听闻贵村久旱,特来查看水井。"村民们面面相觑,几个妇人悄悄后退了半步。这些年来,官府来人不是征税就是征役,哪会管他们死活?
人群远远站着,窃窃私语。有人偷瞄着这些衣着光鲜的贵人,有人则紧盯着玄甲卫腰间的佩刀。孩童们躲在母亲身后,只露出一双双怯生生的眼睛。
龟裂的田埂旁,宫亭突然停下脚步。他俯身轻触干涸的泥土,闭目凝神。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见他拾起一根枯枝,在掌心轻轻转动,突然睁开眼,指向东南方:"三百步外,地下三尺半,有活水。"
老村长将信将疑,带着几个壮年汉子前去挖掘。石锹挖到三尺深时,原本干燥的黄土渐渐变得湿润。又往下掘了半尺,突然"哗"的一声,一股清泉喷涌而出,在朝阳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村民们顿时沸腾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激动地跪地叩拜,年轻人飞奔回村,边跑边喊:"出水啦!老天开眼啦!"
鄂姞站在人群外围,斗笠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子衍兴奋地绕着新挖的水井转圈,时不时探头往井里张望。玄甲卫们虽然保持着警戒队形,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许多。
清泉汇成小溪,孩童们嬉笑着捧水痛饮。宫亭站在一旁,素来清冷的眉目难得舒展。
老槐树下,铜剑红穗随风轻摆,剑的主人望着被村民簇拥的身影,若有所思。他数了数地上的脚印——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步。晨风送来泥土与泉水的气息,也送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转眼间,两周时光悄然流逝。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车队在官道上慢悠悠地前行。春风卷着细沙,时不时掀起车帘一角。连续多日的平静行程,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行至河滩时,宫亭突然叫停。他独自走到河边,蹲下身子摸了摸测水绳上未干的泥浆,眉头越皱越紧——河水又浅了。这时,一阵烤饼的香味混着甜酒的气息飘来,他紧绷的脸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重新上路后,队伍显得更加懒散。姬旦的铜剑随意裹在麻布中,剑柄上的红穗随着马车轻轻摇晃。士兵们脱下皮甲,把长戈当成晾衣杆,湿衣服滴下的水珠在黄土路上留下一个个深色圆点。负责瞭望的武士把箭筒倒扣着,筒底还粘着几片枯叶。就连马儿也甩掉了遮面的布罩,睫毛上沾满了沙尘。
天色渐暗,玄甲卫的铜铃叮叮当当响着,车轮声越来越慢,像是要哄人入睡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