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车队在鹰嘴峡的狭窄山道间缓缓前行,连日来的平静让玄甲卫们渐渐卸下了防备。士兵们三三两两解开了甲胄,就连最老练的斥候也将弓弦松了几分。姬旦斜倚在青铜车辕上,手中矩尺轻轻拨弄着捕虫笼里的蝗虫,对身旁的子衍温声道:"看这焦尾蝗,振翅一飞便是三十里开外......"
华盖马车内,宫亭正与姐姐鄂姞对弈,黑白棋子落在楸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山谷间骤然响起一声狼嚎,凄厉的嘶鸣在山壁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两侧山脊上黑影攒动,转眼间便布满了穿着皮甲的骑兵。他们身披兽皮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为首的骑士戴着狰狞的青铜狼首面具,手中骨箭上刻着恐怖的鬼面纹——这正是北方鬼方部族的标志!
"狼骑!是鬼方的血狼卫!"玄甲卫统领一脚踢翻酒坛,酒水四溅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士兵们。
大批鬼方骑兵如黑色潮水般从山坡冲下,马蹄卷起的碎石像雨点般砸来。他们手中的弯刀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光芒,刀柄上缠着用头发编织的绳结——这个可怕的习俗让宫亭脸色煞白:"是鬼方王的亲卫队!他们专门猎取人头!"
马车内,鄂姞一把将子衍搂进怀里,迅速躲到车厢最隐蔽的角落。宫亭刚要起身冲出马车,却被姬旦一把按住:"老师别动!"话音未落,他已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车顶,青铜矩尺在夕阳下闪着寒光:"龟甲阵保护马车!轻骑兵跟我冲锋!"
训练有素的玄甲卫立即分成两队:二十人迅速将马车团团围住,长戟架起三层防御;剩下三十名轻骑兵如离弦之箭,紧跟着姬旦冲向敌军侧翼。
鬼方首领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如此精锐的部队,狼首面具下传来一声愤怒的呼哨。
姬旦的矩尺缠住一匹战马的缰绳,他借力腾空而起,袖中弩箭连发,三支毒箭精准地射穿了敌方旗手的咽喉。
"放火箭!"随着一声令下,玄甲卫点燃箭囊中的硫磺包,漫天火雨让鬼方骑兵阵脚大乱。一匹受惊的战马撞上山岩,连人带马坠入深谷。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从山缝间消失。战败的鬼方骑兵丢盔弃甲,仓皇向西北方向逃去。马蹄扬起的尘土中,隐约可见他们腰间晃动的铜铃和散落的弯刀,几支折断的箭矢斜插在血迹斑斑的草丛里。
"耶!坏人被打跑啦!"子衍从马车里探出小脑袋,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捕虫网。车内,宫亭和鄂姞相视一笑。车外,士兵们正忙着收拾战场,有的在包扎伤员,清点武器,有的在给重伤的敌人补刀。
姬旦刚擦干净矩尺上的血迹,正要检查车辕——"嗖!"一支黑箭突然从百米高的鹰嘴岩射来,精准地射中拉车马匹的左眼。毒血喷溅在青铜车身上,受伤的马匹痛苦地扬起前蹄,发出凄厉的嘶鸣。
"抱紧阿衍!"宫亭反应极快,一把将子衍塞给鄂姞。母子两人滚落车外,而失控的马车带着白发青年直冲向悬崖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姬旦飞身扑来,手中矩尺如闪电般劈开车辕铁扣。在马车即将坠崖的瞬间,他一把抓住老师的衣襟,将其拽出车厢。
两人悬在崖边摇摇欲坠。姬旦一手紧抱宫亭的腰,另一手将青铜矩尺狠狠插入岩缝。矩尺在石壁上划出深深的刻痕,火星四溅,最终卡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暗河的咆哮声隐约可闻。
"快割缰绳!"崖顶传来鄂姞撕心裂肺的尖叫。但为时已晚,断裂的马车带着半截车辕轰然坠下。姬旦用尽全力将老师推上一块突出的岩石,自己却被下坠的车辕拖向深渊。
就在姬旦即将坠崖的刹那,宫亭猛地探出身子,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抓紧!"他咬牙喊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
"老师松手!您拉不住两个人的!"姬旦焦急大喊。但对方充耳不闻,反而抓得更紧。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岩石承受不住重量开始松动,碎石簌簌落下。
"喀嚓——"宫亭的手指在石缝间划出深深的血痕,鲜血滴落在姬旦脸上。姬旦死死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那指节已经扭曲变形,却仍不肯松开半分。
两人开始一起下坠。
呼啸的狂风中,无数石子与碎片如流星般坠落。姬旦猛地反手扣住白发青年的后颈,将他按进自己怀里。猎猎翻飞的乌发间,他眼中血丝暴涨,嘶吼道:"老师闭气!"
吼声与矩尺残片一起消失在雾气中,深渊最终吞噬了所有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