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潮气渗进医院走廊时，陈普攥着母亲的护士服纽扣，纽扣孔里的蓝丝带还缠着半片梧桐絮。李叶蹲在X光片自动取片机前，白衬衫袖口的铜绿颜料与机器外壳的锈迹融为一体，他指尖划过取片口时，陈普看见那道新添的红痕蜿蜒如《赤壁赋》里的"潜蛟"，正擦过机器面板上褪色的"□□"刻字。

"我爸住院时总把取片机当画具箱。"他忽然抽出张泛黄的胶片，肺部阴影被涂成梧桐叶的地方贴着张小太阳贴纸，"护工说他每次取片都要在背面画糖纸船，说'透明的光要敢晒在胶片上'。"陈普接过胶片的瞬间，发现叶尖用银线勾着个极小的船锚，和她登记本里画的海浪纹路分毫不差。而取片机缝隙里，某张旧胶片的边角被刻了道波浪线——和她日记本里的涂鸦如出一辙。

鱼眼镜头的畸变感从护士站传来，陈普听见"校霸用死人炒作"的议论被消毒水味稀释。李叶忽然拽住她的手腕躲进楼梯间，过期的病历夹在脚边滑动，投下的阴影里，他腕骨的痣擦过她掌心的旧茧，像枚被潮气浸软的邮戳。"上周有人往我画具盒塞了这个，"他摸出个青铜药瓶，瓶身上刻着梧桐叶纹，"瓶盖里卡着张纸条，说'透明人别碰校霸的伤疤'，可这是我爸装青铜颜料的瓶子。"

楼梯间的尘埃在夕照里浮沉，陈普看见李叶膝头放着本护工记录册。某页用炭笔描着母亲年轻时的侧影，旁边写着："绿铅笔主人来查房了，她袖口的铜绿纽扣像极了我调的青铜色。"字迹下方，艘糖纸船正穿过胶片上的肺部阴影，船帆上的纹路和她登记本里夹着的那片糖纸严丝合缝。"你妈当年总夸我爸画的解剖图像艺术品，"他忽然翻开最后一页，照片上的女人正给穿白大褂的男人贴创可贴，"说'画画的手也能拿手术刀'，后来他就把画具全烧了。"

画廊的穹顶光在记忆里亮起，陈普想起古文展上碎杯里的银线梧桐叶。此刻李叶递来的青铜药瓶突然发烫，她看见瓶底用细笔刻着艘糖纸船，船尾站着的护士正给画家递绿铅笔，而船头的棱镜里，阳光正穿过所有被误读的光。"我爸烧画那天，"他的指尖擦过她锁骨下方的红痕，"口袋里还揣着你妈写的便签，说'别让孩子困在画里'，可他不知道，我困在画里是为了找他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