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南在按下发送键前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将那条请假消息发了出去:「季主编,我发烧了,今天想请假一天。」发完后他立刻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炭块。
窗外,秋雨连绵不绝地敲打着玻璃,将公寓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中。林序南蜷缩在被窝里,额头滚烫,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水管修好后,他从季敬禹家搬回自己公寓才一周,就碰上了这场重感冒。
手机震动起来。他伸长手臂捞过来,屏幕上显示着季敬禹的名字。林序南清了清嗓子才接听,不想让对方听出自己病得有多严重。
“多少度?”季敬禹开门见山,背景音是杂志社惯有的嘈杂。
“38.7。”林序南撒了个小谎,实际温度计显示39.2。
沉默了两秒。“吃药了吗?”季敬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家里的药好像过期了,还没买”
季敬禹简短说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序南把手机扔回床头,翻身埋进枕头里。季敬禹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他莫名失落,虽然理智上知道主编不可能对每个请假的员工都嘘寒问暖。
雨声渐渐催眠,他迷迷糊糊陷入浅眠,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无论他怎么追赶,那人始终遥不可及。
门铃声将他惊醒。林序南挣扎着爬起来,头痛欲裂,拖着脚步走向门口。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季敬禹,黑色大衣被雨水打湿,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购物袋。
林序南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冷空气夹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季敬禹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看起来与平日办公室里那个一丝不苟的主编判若两人。
“您...怎么来了?”林序南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季敬禹皱眉:“你看起来糟透了。”他不由分说地跨进门,将购物袋放在玄关,“体温计呢?”
十分钟后,林序南被按回床上,嘴里含着体温计,像个听话的小孩。季敬禹在厨房里翻找锅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水流和撕包装的响动。林序南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从床上就能看到厨房的一角。
季敬禹的身影在那里忙碌,脱下了湿外套,只穿着深蓝色毛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个居家的季敬禹让林序南有种不真实感,仿佛梦境延伸到了现实。
“39.3。”季敬禹读取体温计,眉头皱得更紧,他从购物袋里取出一盒退烧药和一瓶电解质水,“起来,先吃药。”
林序南乖乖照做,药片滑过喉咙时引发一阵刺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季敬禹立刻递来温水,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后颈,帮助他抬起头喝水。那只手干燥而温暖,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触感让林序南的皮肤微微发麻。
“躺下。”季敬禹命令道,然后抖开一条新买的毛毯盖在他身上,”我去煮粥。”
林序南想说自己不饿,但季敬禹已经转身回到厨房。透过半开的门,他看到季敬禹笨拙地淘米,动作生疏却认真,眉头紧锁的样子像是在处理一项重要企划,而非简单的家务。
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林序南的公寓很少有这样的烟火气——他平时不是外卖就是泡面。这种被照顾的感觉陌生又温暖,让他的眼眶莫名发热。
“起来吃点东西。”季敬禹端着一碗白粥回来,上面飘着细碎的葱花和姜丝。
林序南挣扎着坐起,接过碗。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而不烂,姜的辛辣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喉咙的不适。他小口啜饮着,注意到季敬禹正环顾他的公寓,目光在堆满摄影杂志的书架和墙上的作品草图上停留。
“你的住处...很有你的风格。”季敬禹评价道,语气比在办公室时柔和许多。
林序南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沙发上随意堆放的衣物,书桌上散落的素描纸,冰箱门上用磁铁固定的各种展览门票。
“乱七八糟的。”他自嘲道,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
“有生命力。”季敬禹纠正他,然后指向书桌旁的一摞画册,“那些是你最近的作品?”
林序南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那摞画册下面压着他的素描本——那本画满了季敬禹侧脸、背影、手指的特写,绝对不能被发现的本子。
“只是...随手练习。”他含糊其辞,迅速转移话题,“您今天不是有个重要会议吗”
“推迟了。”季敬禹轻描淡写地说,走向书桌,“介意我看看吗?”
“等等——”林序南想阻止,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等他喘过气来,季敬禹已经拿起最上面的画册翻看起来。
幸运的是,季敬禹先翻看的是正规作品集——他为环保影展准备的样片。林序南松了口气,继续喝粥,同时观察季敬禹的反应。主编大人看得很认真,时而点头,时而用手指轻抚某处细节,专业态度一如既往。
“这组构图很好。”季敬禹指着一幅雨林照片,“但色调可以再暖一点,突出生命的韧性。”
林序南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工作环境下讨论作品。没有截稿压力,没有客户要求,纯粹的艺术交流。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轻轻颤动。
季敬禹放下画册,伸手去拿第二本。林序南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的素描本。
“那只是草稿!“他急忙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没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