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敬禹已经翻开了第一页。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序南能看到季敬禹的背脊瞬间绷直,手指停在纸页上方几厘米处,像是怕碰碎什么。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
素描本的第一页是季敬禹在办公室工作的侧脸——眉头微蹙,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角那道平时几乎不可见的笑纹被铅笔精心勾勒出来。
林序南放下碗,手指揪紧了被单。他的秘密暴露了,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通过无数个深夜的素描倾泻在纸面上,现在赤裸裸地展现在当事人面前。
季敬禹缓慢地翻动着页面。每一张都是他——季敬禹审阅文件时修长的手指,季敬禹站在窗前时挺拔的背影,季敬禹喝咖啡时喉结滚动的弧度...甚至还有几张是睡着的季敬禹,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投下阴影,嘴唇微微张开,毫无防备。
最要命的是最后几页,那是他们在暗房冲洗照片时的场景——季敬禹专注调整显影液的表情,红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张几乎接吻前的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交融。
季敬禹合上素描本,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他没有转身,肩膀线条依然紧绷。
“我...”林序南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不知如何解释这个赤裸裸的告白。
季敬禹将素描本放回原处,然后走向厨房:“粥够吗?要不要再添点?”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林序南的预料。没有质问,没有尴尬,甚至没有评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季敬禹的耳根明显发红,倒水时手也微微发抖,这些细节逃不过一个长期观察他的摄影师的眼睛。
“够了,谢谢。”林序南小声回答,既松了口气又莫名失落。
季敬禹回到床边,递给他一杯水:“蜂蜜柠檬水,对喉咙好。”
他们的手指在杯壁相触,季敬禹这次没有立即缩回,而是多停留了一秒。林序南抬头看他,发现季敬禹的目光深邃难懂,像是暗房里的红光,既能显影,又能隐藏。
“你应该睡一会儿。”季敬禹说,声音比平时低沉,“药里有助眠成分。”
林序南点点头,躺回枕头上。季敬禹为他拉好被子,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他的下巴,那个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林序南全身的神经末梢都为之震颤。
“您...要回去了吗?”他忍不住问,害怕独处,更害怕面对素描本被发现后的尴尬。
季敬禹看了看手表:“我再待一会儿。等你睡着。”他拿起林序南床头的一本摄影理论书,“正好看看这个。”
雨声渐渐变得柔和,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林序南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季敬禹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低头阅读的侧脸——正是他素描本第一页上的那个角度,只是此刻更加真实,近在咫尺。
当林序南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雨仍在继续,但变得轻柔,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他感到额头上的热度退了不少,喉咙也不再那么刺痛。
床边的小灯亮着,投下温暖的光晕。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季敬禹的身影,但那本书还放在那里,旁边多了一张字条:「冰箱里有煮好的粥和菜,热两分钟再吃。药每六小时一次。明天不用来上班。——J」
林序南拿起字条,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熟悉的笔迹。书被翻到中间某一页,他好奇地查看,发现是一章关于肖像摄影中情感表达的讨论。页边空白处有铅笔写的批注:「真实的情感不需要技巧,它自己会找到出路。——J」
这行字写得极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序南的心跳加速,将字条和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转瞬即逝的时刻。
他起身走向书桌,素描本依然放在原处,但位置似乎微妙地移动过。翻开第一页,他惊讶地发现右下角多了一个小小的铅笔标记——一颗五角星,就像季敬禹在办公室批改他作品时用来表示“最好”的符号。
林序南一页页翻过去,发现每张他特别用心的素描旁边都有这样的小星星,有些还附带简短的批注:「光影处理得好」,「抓住了瞬间的神态」,「比例精准」。最后那张几乎接吻的素描旁,批注是:「真实得令人心颤。」
这些评语专业而克制,但林序南能从字里行间读出更多。他拿起铅笔,在最后一页快速勾画起来——季敬禹今天站在他门口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关切的眼神,还有那微微发红的耳根。
画完后,他在旁边写道:「谢谢你看到真实的我。」
合上素描本,林序南走向厨房。冰箱里果然如字条所说,整齐摆放着几个保鲜盒,里面是煮好的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他加热食物时,注意到料理台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连他常年堆积的咖啡渍都不见了。
吃着季敬禹亲手做的粥,林序南的思绪飘回那个素描本。季敬禹看到了,而且回应了,以一种他们之间特有的方式——通过艺术,而非直白的语言。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比退烧药更有效地温暖了他全身。
手机震动起来。季敬禹的消息:「退烧了吗?」
林序南微笑着回复:「好多了,谢谢您的照顾。」
「素描很有进步。」季敬禹的回复让林序南的心跳漏了一拍,「尤其是光影处理。」
林序南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应这个直接的提及。最终他写道:「有好老师指导。」
季敬禹回得很快:「睡吧。明天给你带早餐。」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序南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到床上,抱着素描本,想象明天季敬禹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会不会再次提起那些画。这个念头像一剂良药,让他陷入了一个无梦的安眠。
窗外,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像是通往某个未知世界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