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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喀什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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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滞了好一阵子,米秋忽而轻笑出声,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你这是在揣摩我的感受?这可不像平时的你。我都说了,我好着呢。”

沈姿言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试探:“我一边巴望着你真的没事,一边又怕你硬撑着,故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沈姿言说完,突然站起来:“走,换个地。这安静得有些压抑了,不适合咱们。”

说完径自转身往外走,米秋也立即跟着走出去。

下了楼,沈姿言拐进超市,从冰柜里抄起一箱六瓶装的“夺命大乌苏”,往花池子边沿一坐:“这地好!”

沈姿言咬住瓶盖边缘猛地发力,瓶口接缝处迸出细如游丝的“嗤啦”声,啤酒泡沫顺着咬痕滋滋渗出。她将瓶盖翻到灯光下看了看,“没有中奖”。她撇了撇嘴,拇指和食指一抡,盖子翻滚着落在地上,打着旋儿朝暗处滚去。

沈姿言把啤酒递给米秋,米秋接过来仰脖子猛灌几口,呛着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姿言拍着米秋的背,半是心疼半是无奈:“这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喝这么急,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米秋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要怎么才信我?”

沈姿言“咚”地把酒瓶往地上一墩,啤酒泡咕咕冒出来:“信信信,你支棱起来就好!”

米秋转了话题:“这次真给你添麻烦了!本来我爸妈死活不跟我出门的,估计他们也想我自己出来放松一下。我想着他们在富蕴帮我带丫小丫那几年,哪都没去过。就直接订了票,他们心疼机票才被我薅过来了!”

沈姿言切了一声:“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跟我说麻烦?”

米秋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嗓音里裹着几分怅然:“最近心里总像压着团乱麻,倒不是为自己的事纠结——那些都翻篇了。这些日子我反复琢磨,满心都是对不住爸妈。当初年少,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连大学都不念了,任凭谁劝都油盐不进,他们该有多煎熬啊。现在这个结局,倒不是说凄凉,但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让他们操碎了心,实在是心戚戚。他们嘴上没半句责备,可每次看见他们欲言又止的眼神,我都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藏着疼。”

沈姿言把空瓶子放一边,又抄起瓶冰得直冒水珠的啤酒,“咔”地咬开瓶盖,泡沫咕咕的溢了出来。路灯下,泡沫被染上了很多颜色。

沈姿言声音温平,语气也是平静无澜的:“过去的就不要想太多,你想太多过去,就会困住现在和未来的自己。当年姨一提起你就掉眼泪,米叔嘴上放狠话,说再也不管你,可哪次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后来帮你带孩子,里里外外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总挂着笑。咱们啊,说什么都得把日子过出个模样来,不然对得起谁?”

米秋苦笑一声,眼底泛起抹自嘲:“我们这些做子女的,真是荒唐得可笑。爸妈唠叨两句自己不喜欢听的,就赌气要划个楚河汉界,好像能跟他们断了血脉似的。可一旦遇上坎,最先冲出来兜底的,哪次不是被我们嫌弃的父母。”

她们依在一起,月亮升在她们仰头就能看见的地方,通明的长街,灯光中车声喧哗。弥漫的孜然香、烤馕的芝麻香、烤肉的焦香、卡瓦斯的麦香、 瓜果香让这个城市的夜生动又温柔。

“时光悄然飞逝,玉兰纷扬如雪落尽枝头,紫藤垂挂成瀑攀上廊架,茉莉褪去洁白星盏,睡莲浮出碧叶轻展柔瓣,转眼间,我们的人生便在这花开花谢的间隙里,跌跌撞撞地奔向远方。”

沈姿言喃喃自语。

米秋晃着手里的啤酒瓶,琥珀色的液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灌了一口,咂咂嘴慢悠悠说道:“花谢花飞本就是常事,就像枝头总会开满新花。这次回去,我打算找份工作,米姐要开始的新生活啦!”

沈姿言笑着一把将米秋搂过来:“这样才对嘛,只有开始,才能治愈。”

喀什的夜已深,夜空里点亮的星星有些困,它们无声无息地依着月亮,霓虹也静下来不再闪烁,土陶灯在深巷檐角明明灭灭,穿艾德莱斯绸的姑娘正踩着下弦月的光归家,惊起了墙根下打盹的流浪猫。

酒店三楼的房间,米爸正要拉上窗帘准备休息,他无意识地往楼下一瞧。

“老太婆,你过来看看,那是不是秋秋和姿言。”米爸指着楼下昏暗光影里的两个人。

米妈趴上窗台,脸贴在玻璃上:“是啊,她们不是在奶茶馆里,我下去叫她们,这半夜在哪里喝什么酒?”

米妈转身要出去,被米爸一把拉住:“让她们喝吧,秋秋不醉几次过不去这个坎,有姿言陪着没事的。”

米妈站住,定了几妙,拍拍额头一声叹息:“遭罪了。”

“人生这一遭,总是要受些难的,咱们遭的罪还少吗?熬过去就是经历,过不去的才是罪。”米爸笑着说,“你也别愁眉苦脸,秋秋看见,又会装若无其事。”

米妈:“闺女哪哪都好,就是什么都不

说。”

“她也是怕我们担心。”米爸过去把电视关了,整理了一下床铺,“你先休息,别老装着这事。”

米妈摇摇头:“我睡不着,老头子,你这两天也睡不好,不只是因为闺女吧?因为要走帕米尔高原?”

米爸没有回应。

“回去休息。”酒店的广场灯灭了,米秋拍拍手,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沈姿言伸手去扶,被米秋一把打开:“小瞧谁呢?”

她摇摇晃晃地后退半步,故意把胸脯一挺,“不过是坐得久了腿麻,这点酒,不及我心事半点!”

米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来拽着沈姿言:“别回了,就和我在这酒店凑和一晚。明天还得过来,你这来回奔波实在没必要。”

那两个长长的身影,像两截相互依偎的烛芯,借彼此的温度点燃摇晃的光。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微醺的状态像在云絮里起起伏伏。那些曾要人命的烦恼,此刻像雪花一样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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