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时暮一行也赶到了。清央和清度已经为时危上好药，清度正在包扎，时暮冲上来便抓着清央一番询问。被完全无视的老大夫心中一阵气结，索性吩咐佣人几句便回房休息去了。

“别急，你阿姐性命无碍，伤口也已止血包扎过了，眼下只是暂时昏迷。”清央柔声安抚时暮。

时暮闻言松了口气，紧张退去后别的情绪才一股脑儿冒出来，顿时红了眼眶，愧疚道：“都是我不好，非要确认树林里有没有婴孩……害得大家被困地下，又害阿姐……” 时暮说着便哽咽了，泪水啪嗒啪嗒地掉。

清央见她如此，心生怜惜，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抚，犹豫片刻，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时暮被摸了头，一股酥暖自头顶蔓延至心中，又有些意外，抬头怔怔地看着清央。

清度在俯卧的时危腹下垫了一床软被，以免她呼吸不畅，又拉了一条轻薄的毯子替时危盖上。做完这些，她转过身，正好对上了抬头看着清央的时暮……的脸。

清度的表情有一瞬间诡异的扭曲。她调整好呼吸和表情，才轻声道：“流昭姑娘，你是否要先去净面？”

时暮被问得有些愣，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待看清手上沾着的脂粉后，才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以袖遮面，一溜烟跑去问初雪要水了。

原来时暮精致的妆容沾了狍鸮的口水之后便花了，接着几番折腾，整张脸如今像只小花猫。此前夜色幽深，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狍鸮和时危的伤势身上，因此无人察觉，直到进了医馆掌了灯，小花猫才暴露了面容。

清央和清度看着时暮匆匆离开的背影，相视一笑。

清度又在桌旁坐下，与清央商量着写了一张方子，说是为时危调理内伤。朔癸接过方子，便随佣人抓药去了。

朔己见她们忙完，上前向二人道谢，又问这诊金如何算。

“师门规矩，医治伤患不得收受诊金、馈赠，若是小伤小病，可以一餐之饮食相偿，大伤大病，可以一日之饮食相偿，重伤重病，则以一日之食宿相偿。”清央如实说道。

朔己思忖片刻，说道：“既是二位姑娘师门的规矩，我等自不敢冒犯。二位姑娘放心，明日的食宿包在我等身上。”

清央看了清度一眼，无奈摇头道：“贵宫主的伤势，还算不得重伤。”

“那如何才算得？”朔己奇道。

“腹破胸穿，肝肠外溢，四肢尽断。这样的伤势，我师姐也救得回。”

朔己见二位姑娘面不改色，而自己却光是想想都背后生凉，对清度清央二人越发佩服。但她坚持道：“可二位姑娘不仅救了我家宫主，还在墓中为我等对付那毒物。二者相加，在下以为一日食宿并不会坏了规矩。”

清度和清央见其坚持，又说得有理有据，便未再推辞。

此时已近夜半，一行人精神紧绷了太久，皆十分疲惫，便在医馆借了两个房间将就着休息一晚，待明早再寻客栈。

杨玦却没有睡，她坐在时危的卧榻边静静地看着，平日神采奕奕的面庞眼下因失血而显得苍白憔悴，嘴唇几乎没了血色。她抬手想要抚一抚那两朵唇瓣，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又受惊似的收回来。

杨玦摇了摇头，企图赶走那些突然冒出的奇怪冲动，并不是很顺利。她决定先做些别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唤来朔己守着时危，便去打水将染血的衣物、床单和布条一并洗了。

夜色很深，唯有天上一轮满月高悬。每次将衣物浸入水中时，杨玦都看得清晰，有血红色在水中晕开，并渐渐将整盆水染成刺目的红。杨玦一边搓着手中衣物，一边忍受着林中那一幕的反复闪回，心一阵阵刺痛。

她并非胆小怯懦之人，但在那一刻，在意识到“阿危或许会死”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差点也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