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练剑回来?”杨玦打量了几眼浑身冒着热气的时危,意外道。
时危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有点被窥见秘密的不好意思。
“为何不在院子里?”杨玦疑惑道,心想这么大地方还不够练剑的吗?
“唔……怕吵到你睡觉。”
杨玦不知该接甚么话,只是静默着。
时危抬头看了眼树梢,自言自语道:“挂住了吗?”
她低头思忖了一会,突然对杨玦眨眨眼睛:“看我的!”说完便飞身上树。
杨玦见她御着蹩脚的轻功半跳半爬地上了树,想制止已来不及。好在时危顺利地到达树梢,把风鸢摘了下来,扔给杨玦,又开始往下爬。杨玦还没来得及为风鸢的失而复得欣喜,就见时危一脚踩空,从树腰间摔了下来。
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没有缓冲,时危直接和坚硬的土地及其中的碎石来了个亲密接触,摔了满胳膊满腿的伤。看着就很疼,杨玦的心紧张得缩成一团。
摔断了左胳膊和左腿的时危还因此事挨了罚,得闭门思过一个月。杨玦心中过意不去,不仅日日探望,还给她带誊抄好的功课注记。
杨玦后来曾不解地问过时危,为何要做那样危险的事。时危邀功似的,笑言:“阿爹阿娘说,朋友有难,两肋插刀相助亦不辞。我们是朋友,我自然要帮你的嘛!”
“朋……友?”
杨玦自幼是父母和兄长的掌上明珠,又天赋甚高,谷中弟子、仆从对她或仰慕或毕恭毕敬,再加上她本就有些孤冷的性子,导致她连玩伴也少有,更不要说朋友了,反倒是和谷中那些灵兽颇为亲近。时危是第一个不顾忌她的身份和疏冷,敢于视她为朋友的人,她……好像有些开心?
不等杨玦捋清自己的情绪,时危的话音又响起来:“对呀,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刚能自如走动的人说着就拉起杨玦的手往外走。杨玦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但一想到拉她的这人帮她取回了心爱的风鸢,为此受伤又受罚,甚至错过了积石谷整个春天的景致,便忍了忍没说甚么。时危一边走一边跟杨玦解释:“今晨下了大雪,听无羁哥哥说,这个时节黑岩峰上的雪景乃积石谷一绝,我带你去看看罢?”
杨玦心中有些好笑,这话说得仿佛她时危才是积石谷的主人,而自己是客人——是了,即便自己生长于谷中,或许探索过的角落都不及眼前这刚来数月的人多。杨玦没有回话,只是捉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安静地跟在那人身后。
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地亲近了起来,就连时危有时要挤到杨玦的床上一起睡,杨玦也没有拒绝。及至后来,看着时危的轻功越来越好,剑术日渐精湛,机巧制驭之术越发得心应手,寻龙点穴、望气观脉也可与积石谷弟子一争高下……杨玦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自豪感。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她没来由地相信,待到成年之后,这世上能令时危受伤的境况将屈指可数。
然而今夜凶兽的那一掌,在划开时危血肉的同时,也在这安全的幻象中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杨玦叹息自己坐井观天的可笑,下定决心从此护好时危的背后,为此两肋插刀亦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