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危也拍手称赞,并十分积极地扛起了教授新词的重任。
“阿暮晓伓晓得我俚去做孰事呀?[3]”
小时暮闻声,在阿娘怀中低头俯视时危,眨巴眨巴眼,不太确定地开口:“船……船仔!”
“嗯嗯!打船仔,”时危则努力仰头,学着教书师傅那老成的样子补充道:“雅言话作[4]撑——船——,文雅么仔[5],又话‘泛舟’。”
“欧……”小时暮喃喃地重复。她被阿姐这一大串说得一愣一愣,只来得及记住最后一个字的读音,可惜说出来便成了另一回事。
不过时危已然很满意,鼓掌喜道:“阿暮尽厉害!再来一回,泛——舟——”
这回时危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嘴型夸张,小时暮总算得了点要领。
“犯欧。”
“无曾是犯欧啦,是泛舟![6]”
“泛欧。”
“再来再来,泛舟~”
“泛欧……欧……哦唔叽里咕噜呜喔……”小时暮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在嘴里嘀咕起谁也听不懂的话来。时危试图逗她继续说,她也只嘿嘿笑,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太对,害羞地把脸往阿娘怀里藏。
时危见状便不继续拿此事逗时暮,左右机会有得是,不必急于一时。
于是时危晃起小鱼竿,哼着歌,畅想起片刻后的荷塘嬉游。
“姆嫲,今朝我可伓可泅水搦鱼?[7]”时危跃跃欲试地问。
沈绮微与时斗等人不同,并非长在水边,水性还不如自己这个女儿,只得道:“待你阿爹来方可。”
“喔……”时危噘了噘嘴,对阿爹是否能践约颇为怀疑,心想今日多半只能钓鱼了。
沈绮微又提醒道:“你近日学雅言,同阿爹阿娘便说雅言,又忘了?”
“阿呀。[8]”大约是听到阿娘说起阿爹,沈绮微怀中的小时暮突然出声。
“唔,阿爷,阿暮想阿爷了?”沈绮微对怀中的小女儿细声道。
小时暮还不懂得回答是否思念,自顾自地左右前后张望了一番,才发现阿爹不见了似的,扬声问:“阿呀叻?”
“阿爷纳侬吼去话事啦。[9]”时危的回答漫不经心中透着股小脾气。
但小时暮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执着地不断重复着“阿呀叻?”,好像试图以这种方式将阿爹召唤出来。
沈绮微被问得无奈,只得说:“阿爷冒嘞啰,我俚去捞阿爷好伓好?[10]”
“捞阿呀!”小时暮应道,终于安定了下来。
好在没多久小时暮的目光就被一只羽毛华美的长尾雉吸引了,全然忘了找阿爹的事,沈绮微总算不用费尽心思去想安抚她的法子。
到了荷塘边,附近值守的两个弟子见沈绮微,连忙见礼,又忍不住偷偷多看她怀中的婴孩两眼,沈绮微只当没发现,笑着与她们打过招呼,便带着两个女儿登上小舟。
沈绮微走远后,两个弟子凑在一处感叹:“光阴似箭哪!想当初,大小娘子便是即么仔大,何是目珠一?,都比我腰还高啰![11]”
“是诶……你觑二小娘子,双目又大又光,尽好惜。尽想抱渠![12]”
“眠梦罢你。大小娘子伓惊生当,即么大嘅时阵还肯纳侬抱一下。可我听侬话,二小娘子认侬得很,伓肯别侬抱嘅。[13]”
“啊……”那位弟子语气中满是遗憾。
而被“觊觎”的小时暮此时刚刚认识了小舟,舟中不如地面平稳,小时暮踩在上面显得有些紧张。她还不能独自走路,平日也只能扶着东西慢慢移步,此时更是站都站不稳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俯身向前,两手撑地,终于维持住了平衡。
时危蹲在船头,招呼小时暮道:“阿暮,来阿姊即底~[14]”
听到阿姐的呼唤,小时暮笑呵呵地改坐为爬,手脚利索地朝时危爬去。半途因着小舟晃动,小时暮几次险些歪倒。她非但没有吓着,反倒对这与平日里不同的体验产生了兴趣,在时危身边待了没多久,又十分带劲地往回爬。
待时暮在船舱中兴奋地爬了一会,熟悉了这新鲜的大玩具,沈绮微才解开栓在木桩上的绳子,桨抵着木桩一推,小舟便缓缓漂离了岸边。
时危自告奋勇,揽下了划船的活。但她尚不熟练,有时划着划着,小舟便转起了圈。一番尝试后,总归是歪歪扭扭地朝着想去的方向前进了。
小舟停在了一片荷叶之间,这些荷叶出水甚高,正好在渐渐灼人的日光下荫庇了她们。
沈绮微摘了两朵快熟的莲蓬,一朵给了时危,一朵剥去了莲子后拿给小时暮玩。
小时暮抱着那朵与她脸一般大的莲蓬,不知从何下口,苦思了许久才做出决定,将莲蓬的茎干含进了嘴里。
正剥莲子的沈绮微见状,连忙将莲蓬从小女儿嘴里抢下来,笑道:“佪囝仔,无曾是纳你馌嘅。[15]”
被抢走了莲蓬的小时暮急了,朝阿娘伸着手,口中发出“啊啊”的婴语。
沈绮微无奈,只好将莲蓬归还,但为了避免小时暮再次试图吃莲蓬,她转身去拿食盒中的糕点水果,打算用它们塞住小时暮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