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晚膳时,清央与清度从房中下来,才与望月等人打了照面。师姐妹二人对望月面上的水精亦是好生好奇了一番,而望月从时暮处得知清度、清央医术了得,又救过时危,便无所保留地告诉了她们这水精的秘密,并问她们是否有法子医治她的眼睛。
原来望月生来便有眼疾,亲生父母以为她是瞎的,将她丢弃在了囘止观。囘止观的道长收留了她。半月后,时危的姨娘沈嫏嬛下山进香,她怜惜望月,便自作主张将年幼的望月带回了蜇星宫,收为养女。
蜇星宫的医师替望月检查后,发现她其实仍能视物,只是右眼目力微弱,左眼则看不清近处的东西。幸而她们自积石谷习得一法,将水精切割打磨成中央厚四周薄的薄片,并以支架固定于眼前,从而使望月左眼中的远近物景变得同样清晰。
据望月说,此法乃是自大食传入积石谷,似她面上这样的水精仪器则被称作“叆叇”①。
师姐妹二人不住称奇,又问过望月双眼的情况,遗憾地表示她们也无能为力。望月自身却未显得失望,横竖她这般活了十来年,早已习惯了。
“近年我阿娘的目力也越发不好,她同我不一样,原本并无眼疾,乃是因着旧伤……倘有机会,二位大夫可愿替我阿娘看看?”望月难过道,显然对母亲的眼疾更为挂心,恳切地望着清度和清央。一旁的朔己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清度与清央本就乐于钻研疑难杂症,得知望月的阿娘乃是时危与时暮的姨娘,更是欣然应允:“当然愿意,待此行事了,清度与师妹定会走一趟。”
望月喜上眉梢,忙向二人道谢。
正垒与正堥是一对孪生兄妹,又或许是姐弟,她们自己也未争出个定论。两人生得有九分相似,就连面上的胎记都长得差不许多。两人乍看性子较望月内敛些,熟络之后话便多了起来。唯独望年始终沉默,一会盯着这个,一会盯着那个看,偶尔才与朔癸唇语几句。
朔癸担忧望年这般显得失礼,对清度、清央二人解释望年天生聋哑,盯着人看是在读她们的唇语。师姐妹二人这才了然,记在了心上。
众人聊了半晌,待饭菜快要上齐,还不见时危和杨玦。朔己正忖着是否要再上去喊一回,就见时危拉着杨玦的手,面色红润地拾级而下。
时暮前几日顾着赌气未曾注意,这下才发觉时危与杨玦之间的气氛似有了甚微妙的改变,又瞥见时危腰间缀着的白玉龙纹玦,暗自惊呼“不得了!”
除了杨玦和时危,在场便只有时暮知晓那白玉龙纹玦乃是杨玦拍得,故而也只有她看出其中端倪,其余人只当那是时危不知从哪弄来的新佩饰。
“这玉玦如斯贵重,岂是说送就送?瑜谷姐姐同阿姐莫非……”时暮越想越觉得定是发生了甚么大事。
她想问个究竟,却碍于还在与时危赌气,不愿松口,只得按捺住自个的好奇,暗地里胡乱猜测,以至于用饭时都在不住走神。
身边的初雪突然用肘悄悄碰了碰时暮,小声道:“阿暮,宫主问你话呢。”
时暮这才回过神,一看大伙都已食讫,只剩下她,尴尬得连忙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菜。
时危没有计较时暮的走神,耐心等她咽下最后一口、擦过嘴,才重新问道:“阿暮,这回到你房中议事,可好?”
时暮心中奇怪,往日在外,她们都是到阿姐房中议事,今日阿姐怎好端端地惦记起自个的房间来了?不过时暮想着左右自个房中也无甚见不得人的物事,便随口答应了。
一行人转移到时暮的客房,时危首先宣布了次日出发前往雎阳的决定。包括朔癸、初雪在内的几人疑惑为何不在颍州继续找寻,时危并未透露第三篇玉简之事,只道洪灾与增加的官兵造成不便,加之武南飞一行估摸着也已到了附近,依他们的行事风格,很有可能因此改道雎阳。
这确是时危的考虑之一,对此众人并无怀疑,事便这么定了。于是时危令朔己取出舆图,在桌上铺开,提出了下一个议题:雎阳的墓最有可能在何处。
时危一起头便问时暮:“阿暮,你如何看?”
时暮心说阿姐这是想方设法与自个说话,但她可不吃这一套。她思索片刻,以十足公事公办的口吻道:“雎阳之境自古便是中原腹地,沃野横衍,并无大龙脉结穴。唯一算得风水宝地的,便是那犬丘,亦即芒砀之山。余处虽然多有上古帝王之墓的传说,但先民之葬不树不封,又何来丘陵?故我以为其间多有附会,不甚可信。不过有一则却颇值留意……”
时暮故意卖了个关子,初雪接话道:“阿暮说的可是商丘故事?”
“嗯!”时暮笑着对初雪点头。一旁的清央对她们内行的对话毫无头绪,又目睹时暮与初雪的默契,而时暮显然乐在其中。清央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商丘……阏台……”朔癸低声自语,继而肯定道,“有理。”
望月见清度与清央四目茫然,热心地替她们解说:“传说帝喾之子阏伯受封于商,建阏台而掌天文,死后便葬于阏台之下,商丘因而得名。说来阏伯同我们还算半个同道中人呢!”
“哈哈哈,你这般比较,阏伯若是在天有灵,听了怕不是要气得再死一回。”时危调侃。
“宫主,咱们也不必这么损自个罢?”朔癸替望月“打抱不平”。
时危笑嘻嘻地看他一眼,不予置评,而是抱起双臂,把话扯回正事上:“你们二宫主说的这些,可有甚么意见?”
鲜少听阿姐在众人面前以“二宫主”称呼自个,时暮很是意外,又感到些许别扭。
其余人也捕捉到这不同以往之处,朔己率先表态道:“属下以为,二宫主所言切中要害。商丘为宋国故都所在,其郊当有王陵;砀山与商丘相去不远,藏有王陵等大墟亦不无可能。”
时危见众人纷纷赞同,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回首问身旁一直不语的杨玦:“阿玦呢?可有甚补充?”
时危自己并未发觉,但她语调骤然低柔宛转,在场诸人可听得真切。时暮、朔癸等不由起了一臂鸡皮疙瘩,错过之前许多的正堥等人更是一副受惊的模样。
而杨玦……她午后纵容时危一再索求,尚未自旖旎的亲昵中缓过神来,方才正盯着时危领边几缕散碎发丝下的一瓣红痕发呆,反省下回该谨慎避开衣衫不能遮蔽之处,几未留心诸人谈论了些什么。如今被时危一唤,她才将游荡的神思抽回,自是不知如何作答。
时危见杨玦冷着张脸,却只顾看着她,眼底还漏出些茫然,迅速便明白过来,心中大呼可爱,面上兀自忍住,替她掩饰道:“既然阿玦也觉得没问题,便依阿暮所言,自芒砀、商丘两处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