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闭上眼。
噪音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耳膜,撞击着他的理智。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动,像要炸开。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面——这是他唯一能掌控的秩序。
桌面一尘不染,参考书按照科目和重要程度严格分类,码放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笔筒里的笔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他拿起桌角一块冰冷的金属镇纸,指腹摩挲着上面光滑的棱角。
他强迫自己坐下,翻开一本厚重的《高等数学精解》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微积分符号上,试图用冰冷的公式构筑一道堤坝,阻挡那混乱的音乐。
“设函数f(x)在区间[a,b]上连续…”
“嗡——滋啦——!!!”
“在(a,b)内可导…”
“哐!咚!!”(像是椅子腿砸地的声音)
“则存在一点ξ∈(a,b),使得…”
“咣当——!!!”(某种金属物件被踢翻的声音)
沈北桉捏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被攥皱。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书架上寥寥几本他带来的专业书籍,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旧纸箱上。那是他搬进来时,林父匆忙塞给他的,说是书房里原本的东西,让他“随便处理”。
烦躁和无处发泄的探究欲驱使着他。沈北桉走过去,蹲下身,打开了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里面没有书。只有一堆杂乱无章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遗存物。
几张边缘卷曲、印着地下乐队logo的演出海报,色彩刺目,人物表情夸张。
几本翻得烂熟的摇滚音乐杂志,封面人物顶着夸张的发型。
一堆用过的、规格不一的吉他拨片,散落在箱底,上面沾着汗渍和磨损的痕迹。几张边缘发毛的CD,封面是抽象或狰狞的图案。角落里,甚至还有半包受潮的廉价香烟和一个印着骷髅头的旧打火机。
最刺眼的,是箱底那几张揉成一团又展开过的乐谱草稿。
潦草狂放的字迹爬满了五线谱,上面涂抹修改的痕迹比比皆是,空白处还画着意义不明的涂鸦。其中一张的背面,用马克笔粗重地写着一行字:
「练琴重地,闲人滚蛋!——林南野」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房间别扭的格局,明白了林父昨晚安排他住进来时那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明白了林南野对他的针锋相对。
这不是什么闲置的书房。
这是林南野的“练琴重地”。
沈北桉,这个带着秩序、整洁和“好学生”标签的闯入者,侵入了他的生活空间,更直接霸占了他曾经制造噪音、发泄情绪的核心据点。
琴声那不仅仅是对睡眠的打扰,更是一种被陌生人霸占琴房后的厌恶。
沈北桉缓缓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那张写着“滚蛋”的乐谱。
他走到窗边,凌晨的城市在远处闪烁着冷漠的光。隔壁的噪音不知何时停了,或许是林南野发泄累了,或许是林父终于强行干涉了。突如其来的死寂,反而让耳朵里残留着嗡嗡的鸣响。
他低头,看着纸箱里那些属于林南野的“遗物”,又抬眼环顾这个被自己强行整理得一丝不苟、却处处透着临时感和格格不入的狭小空间。
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一张没什么表情、却写满疲惫和冰冷厌烦的脸。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练琴重地的纸条不知道为何竟然和林南野本人有点反差萌,这货这么幼稚。
他松开手,那张写着“滚蛋”的乐谱飘然落回纸箱的杂物堆里,无声无息。
沈北桉走到书桌前,重新坐下。他没有再翻开那本《高等数学精解》,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困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