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几乎要接受这个“退而求其次”的安排时,柳若曦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和一个论坛帖子的链接。
帖子标题很狂:《云汐路人王“荆棘渡鸦”招队友,目标掀翻PPL!不怕死的来!》
发帖人ID:ThornRaven(荆棘渡鸦)。帖子里充斥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桀骜和近乎偏执的自信,要求极其苛刻:操作顶尖、意识顶尖、能跟上她的节奏,最重要的是——敢打敢拼,不怕背锅。
柳若曦的信息紧随其后:
**[曦光]:琳!快看这个!阮柳鸢!我排位遇到过她!她的打野…强得像个怪物!绝对的野核天才!她才18岁!自己拉了个草台班子!我觉得…她需要你!你也需要这样的平台!去试试!地址发你了!别窝在青训营当工具人了!**
地址是一个偏僻老旧的居民区。我带着一丝疑虑和柳若曦强塞给我的勇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一股浓烈的泡面和外卖盒子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客厅里光线昏暗,几台电脑屏幕的光是唯一的光源。一个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的少女叼着袋装牛奶,正对着屏幕疯□□作,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嘴里还骂骂咧咧:“墨痕你顶上去啊!怕个锤子!闻堰钩子留着过年吗?范明落你输出呢?被狗吃了?!”
她旁边,一个红头发、一看就脾气火爆的女生(墨痕)正对着另一个屏幕吼回去:“顶个屁!老子没血了!闻堰你丫的辅助呢?!” 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但眼神专注的男生(闻堰)和一个戴着眼镜、略显腼腆但操作精准的男生(范明落)正手忙脚乱地操作着。
画面极其混乱,配合稀烂,但个人操作的光芒却无法掩盖,尤其是那个叼着牛奶的少女,她的“影蚀·幽夜”在野区翻江倒海,操作华丽又充满侵略性。
一局结束,惨胜。少女(阮柳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才注意到门口的我,眉头立刻皱起:“谁?推销的?不买!”
“我叫思瑶琳。柳若曦介绍我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递上打印好的几页纸,“这是你们刚才那局比赛前15分钟的关键数据分析,包括视野布控率、野区资源置换效率、关键技能CD节点失误统计,以及三条线对位优劣势转化率的量化评估。”
阮柳鸢狐疑地接过那几张纸,扫了几眼。她旁边的墨痕也凑过来看,嘀咕着:“啥玩意儿?鬼画符似的…”
阮柳鸢却看得很快,眼神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变得专注,眉头越皱越紧。她猛地抬头,那双如同淬了火的眸子直直刺向我:“你做的?”
“是。”我点头,“基于公开录像和刚才那局的实时观察。”
“看出什么了?”她追问,语气带着审视。
“个人能力顶尖,尤其你的打野节奏和操作。”我指向数据,“但团队配合为零,资源利用效率低下,视野如同筛子,信息传递混乱。优势局靠个人能力硬碾,劣势局一碰就碎。”我顿了顿,指向那惨不忍睹的“关键技能CD节点失误率”和“优势转化率”,“简单说,空有獠牙,没有大脑和神经。”
客厅里一片寂静。墨痕瞪着我,闻堰和范明落面面相觑。
阮柳鸢死死盯着我,眼神锐利得仿佛要把我剖开。许久,她忽然嗤笑一声,把那份数据分析报告随手丢在堆满杂物的茶几上,指了指角落里一台落满灰尘的备用电脑。
“开台机,上号。”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野性,“用你的‘大脑’,打一局。让我看看你的‘神经’能不能接上我的‘獠牙’。赢了,留下。输了,带着你的鬼画符滚蛋。”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最赤裸的、基于实力的检验。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高考查分后那个冰冷绝望的房间,但这一次,不是面对冰冷的数字,而是面对一群同样在泥泞里挣扎、眼里却燃烧着不甘火焰的、活生生的人。一种奇异的、久违的战意,强烈的证明欲,从心底升腾而起。
我坐到了那台布满灰尘的电脑前,登录了自己许久不用的、积灰的“织法者”账号。手指搭上键盘的瞬间,那些在青训营里日夜演练的战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数据流、那些被压抑已久的、渴望在实战中证明自己的念头,如同解冻的江河,汹涌奔腾。
那一局,我操控着“织法者·希尔”,不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操作短板。我成了团队的神经中枢。每一次信号标记,每一次走位拉扯,每一次关键沉默【奥术力场】的释放,都精准地引导着阮柳鸢狂野的獠牙,弥补着墨痕的冒进,保护着范明落的输出,串联起闻堰的开团。我们依旧打得狂野,但狂野中有了章法,混乱中有了致命的节奏。
当对方水晶在阮柳鸢“影蚀·幽夜”华丽的五杀中轰然炸裂时,训练室里,[如果这个堆满泡面盒的客厅能叫训练室的话]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墨痕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散架:“卧槽!琳姐!牛逼!” 闻堰和范明落也兴奋地看着我。
阮柳鸢摘下耳机,转过身。她没说话,只是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她的掌心有薄茧,手指修长有力,带着灼热的温度。
“欢迎加入。”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野性,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同和…一丝找到关键拼图的亮光,“QSF。我们不需要保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狂气的弧度。
“我们需要大脑。”
**2027年 X月X日夜 云汐·老灶火锅店包间内**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日记本深蓝色的封皮,那粗糙的质感将我飘远的思绪猛地拽回当下。洗手间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干呕声和水流的哗哗声。包厢门内,墨痕的鬼哭狼嚎和锅底沸腾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片混乱却真实的烟火人间。
日记里那些冰冷的数字(379)、青训营的挫败、破旧公寓里的泡面味、阮柳鸢那双淬火的眸子…一幕幕闪过。原来,从被那个鲜红分数判了“死刑”,到把自己关在数据流里当鸵鸟,再到被柳若曦这只小太阳硬生生拽出来,最后跌跌撞撞闯入这个由四个十八岁“野人”组成的、叫QSF的草台班子…这条路,我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归属感是什么?
是高考落榜后父母绝望的沉默里,柳若曦隔着屏幕发来的那个“双排吗?我辅助你”的邀请?
是RHW青训营冰冷的评价“更适合当分析师”后,阮柳鸢指着备用电脑丢下的那句“赢了留下,输了滚蛋”的狂言?
是这间充满廉价泡面味、后来却塞满了训练器材、战术板、汗水和吼叫的破旧客厅?
是墨痕大大咧咧拍在我肩膀、差点把我拍散架的“琳姐牛逼”?
是闻堰和范明落从手忙脚乱到如今可以精准执行“无声之网”的信任眼神?
是此刻,包厢里那片属于胜利的、混杂着毛肚香和啤酒沫的、嘈杂又温暖的喧嚣?
还是…此刻在洗手间里,那个被江笙搅得心神大乱、倔强干呕的身影?
答案呼之欲出。
我把日记本轻轻合拢,指尖拂过扉页上用马克笔写下的、略显稚嫩却力透纸背的一行字——**“QSF:荆棘渡鸦之巢,亦是织法者归处。”**
洗手间的水声停了。门被拉开,阮柳鸢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额发被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水汽和未散的混乱,但脊背已经重新挺直,带着她固有的倔强。她看到我,看到我手中的日记本,眼神微微一凝。
我没有解释,只是将日记本递还给她,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平静:
“鸢队,粥凉了不好。”
“大家都在等你。”
“锅里…你的毛肚要老了。”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日记本,再看向那扇隔绝着温暖与喧嚣的包厢门。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或怒火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松动了一下,翻涌的混乱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覆盖。她沉默地接过日记本,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推开包厢门,重新走进了那片属于QSF的、滚烫的人间烟火里。
门关上的瞬间,里面爆发出墨痕更大声的嚷嚷:“鸢队!快来!给你留了最脆的毛肚!琳姐你也快进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走廊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竹韵”包间里,某个温雅从容的身影。江笙…你布下的这盘棋,落子越来越诡谲。那盅粥的温度,究竟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还是…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层裂痕?
无论是什么,QSF,这片由荆棘、烈焰、暗影、追猎者和织法者共同构筑的巢穴,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处和战场。风暴将至,但巢穴已固。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下来,转身,也推开了那扇热气腾腾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