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风和白众望两人缠绵的时候,一楼的审问在乔宗琼的主持下悄然开始,第一个进到审问室的人是沧澜楼的大老板沈鹤云。
沈鹤云有万贯家产,一小部分是她娘家给的,其余的全是她那英年早逝的先生的家产。她出身书香门第,不喜穿戴什么贵重的首饰珠宝,曼丽的身姿罩在一身亚麻灰青色旗袍底下,不施粉黛,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盈润的白玉簪子盘起。
“沈老板,昨夜凌晨曾有人见过你在三楼楼道徘徊,可是你的房间在西楼,你大半夜来东楼干什么?”
“我干什么用得着什么理由?这几栋楼都是我的家产,我想到哪去就到哪去,你们官家连主人家在自己家里走动都要管?”
“沈鹤云你少避重就轻。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份机密文件在东楼天字一号被烧掉了,你要是说不清楚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到东楼来,我们就要按重大嫌犯处理了。”乔宗琼冷声说道。
“好吧,我说。这都是你们逼我说的。”沈鹤云还没说话,两行清泪已流到下巴。“我和我先生从小便认识,他也姓沈,家里排行老三,我们平时都叫他三郎。他脑袋灵光,高中毕业之后便去了西洋,一直读到博士,我父母想抱儿孙,便托人送信叫他回来。他回来在淮州工作,平时很少回家,在哪工作,干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每月月初家门口有一辆漆黑的大车来接他,廿二送他回来。很多人说我守寡了几年,实际我从三郎留学开始就过上孤寡的生活哩。五年前他坐飞机去外地,写信告诉我第三天晚上回来,谁料飞机的油没加够,飞到一半就坠到地上了,航空公司打电话叫我们去认领遗体,我到现场去过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骨头和血肉全都碎成糜了,还有什么认领的必要?三郎自读书时便一直带在身边的墨蓝色公文包,找到后也被他们公司收走了。我们只给他立了衣冠冢。三郎的身后事安顿好了之后,他父母见我孤寡一人可怜非凡,便拨给我一处房产,我平时叫几位好友到家里来打牌吃茶,后来竟有了声望。于是我就整顿门面,办起了茶楼生意。”
“够了。这和你昨夜行程有何关系?”乔宗琼抬手捏了捏鼻梁,眉眼有些疲倦。一个话痨白众望已经让他心烦,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个沈鹤云。
“你看你,让我开口的是你,不让我说话的也是你,什么好事都让你得了。”沈鹤云右手攥了块梨花刺绣帕子,低头小声抽泣。
“沈老板,您喝口水润润嗓子,慢慢说,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周玄玉递过来一杯梨花水,三两朵雪白的梨花在青瓷杯的方寸空间里飘荡、摇曳,清甜的香味让逼仄的审问室不再那么压迫心灵。
乔宗琼瞪了周玄玉一眼,似乎是想告诉他没多少时间。周玄玉只是坐了下来,没回应乔宗琼。
“你这白玉瓷做的小人还怪懂事的。”沈鹤云看了眼周玄玉偷笑道,她拿起茶喝了一口,说的话有了些气力。
“茶楼的生意一天天火热起来,我公公的身体却一天天衰败下去。一开始是胸口沉闷,吃不下饭食,我们以为是天气炎热,也没上心,结果后来他吃的越来越少,直到颗米不进,我们这才开始找大夫。淮州的,京城的,东边的,西边的,中医,西医,全都找了个遍。一点用都没有。可怜我公公那么健壮的一个人,几乎瘦成人干了。我们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托人找了个从青马道过来的道士。”
乔宗琼一句话都不想说,铁青着脸静坐,周玄玉笑了笑,用他温润的嗓音接了沈鹤云的话:“然后呢?道士治好病了?”
“道士做了三天法,我给你说那个场面血腥得很,要九九八十一只大公鸡的心头血,浇在我公公的床头床尾。最后道士告诉我们,我公公是被三只小鬼缠上身了,想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沈鹤云拉长声调,在周玄玉期待又温和的眼神里,吐出真相:“每天半夜到他的房间前走上一圈。”
“胡说八道!”乔宗琼站起身来。沈鹤云正说得起劲,被乔宗琼突然打断不知所以,眼泪水都被吓得缩了回去。
“叫顾盼梦进来。”乔宗琼疲惫地说道。
顾盼梦被第二个传唤,并不单单因为她乔大奶奶的身份,还因为枪响之时屋里面的人逃的逃,叫的叫,乱成一锅粥,扑腾腾往屋外,桌底,窗户边逃窜,只有顾盼梦一点也不惊慌,冷淡地看着房门,仿佛知道下一秒房门会被大力破开。
“乔宗琼你怎么弄得这么晚?我要睡觉你的狗在门口汪汪叫,吵得我睡不着。”
“盼梦,你好好告诉我,枪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说明白了,咱们今晚就能回家,舒舒服服睡个安稳觉。”
“我什么都不知道。”顾盼梦散开长发,脱了外套,里面单穿一件纯白袄子,眼皮盖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疲倦和怒气。她刚洗完澡,黑漉漉的头发服帖地垂在背后,顾盼梦右手拿了把梨花圆角梳子,左手托着一股发丝,不急不慢地从上到下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