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换化为他的双臂，环住了下沉的狗蛋。

小白藏到桌子下的手在震颤，微微冒汗的皮肤上， 沾染的是在冷水中依旧温热的人类体温。

水流不自然地旋转，勾勒出了他的头，他的身体，他的尾巴……

狗蛋拍了拍头，怀疑他是不是因缺氧出现了幻觉，眼前的水流不自然地旋转着，勾勒出了人鱼的形状。

那水型人鱼朝他快速袭来。

狗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什么都没发生，肺部的憋胀感明显减轻了。

他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人鱼断掉的呼吸管含在口中，无数蕴含着氧气的小水泡在人鱼透明的身体里运输着，汇入了他断掉的呼吸管中。

人鱼抬眸，狗蛋一下认出了那颗褪了色的眼睛。

小时候，狗蛋讨厌童话中王子用花里胡哨的魔法救公主的桥段。

他觉得这样的故事这太傻了，太假了。

魔法通路受损的人鱼，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但是丑小鸭变成了天鹅，灰姑娘成为了公主。

闭塞已久的魔法通路为他打开了。

小白，带着来自大海的魔法来救他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故事中的一员。

狗蛋吐掉了咬嘴，笨拙地朝透明的人鱼划水游去，直接抱住水流，对上了那输送氧气的嘴。

他给了前来救他的“王子”一个吻。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华而不实的吻。

这是蓝色的吻，无数氧气泡泡涌入身体，维持着人类脆弱的生命。

组成人鱼的水流明显一震，随后更加卖力地输送着氧气，白色的气泡宛如珍珠般挂在人鱼透明的身体上。

狗蛋感受着水流明显的震颤，嘴角向上撇了撇。

这是小白无疑了。

小白用尾巴组成了柔软的水墙，隔开了同伴和狗蛋。

这样，谁都不会受伤了。

“那是什么？”

“水做的人鱼！？”

周围的人惊叫着围了上去。

小白瘫在椅子上，看着缸里的一切，手不自觉地摸着嘴唇。

“小白，那是你弄的吧。”

小白看着突然出现的小明，连忙放下了手，可是嘴上依旧有狗蛋唇的触感，他一下红了脸，看着小明连连点头，等待着小明的教训。

“干得漂亮。”

“唔……嗯。”小白瞪大眼睛，后仰着看着一反常态的小明混入人群。

“叛徒……”

一个年老的女声从他耳边响起，小白抬起头左看右看，人们都集中到了缸前，四周空无一人。

“我……不是，我没有背叛人鱼。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任何一方受伤。”

“银尾，救人类即为背叛。你为什么这么傻去救可恶的人类？”

“我……知道我有时天真得另鱼厌烦，没有鱼愿意和我当朋友。我是一条边缘鱼，所以，我希望在鱼外找到能接受我的存在。”

“你这口气……你是爱上他了吗？”

犀利的女声让小白绞起了双手。

“我……”

“那他就更应该死了。”

“他和别的人类不一样！他……”

小白的话被粗暴地打断了。

“够了，你知道吗？你的话和当年那愚蠢的爱丽丝一模一样！”

嘣！

爆破声打断了苍老的女声。

顶着一张娃娃脸的李鹤丢掉炮筒，从腰间拔出了激光枪，把脚下的瓦砾踏得嘎吱作响。

狗蛋看着一个人走出了一百个人似的李鹤，心有余悸地颤抖了一下，他庆幸当年他在李鹤眼皮下抢小白的时候没被李鹤弄死。

章鱼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出来，李鹤嗤笑了一声，又从腰间拔一把激光枪，见一个射一个。

聪明的章鱼用腕足拍掉了李鹤厚厚的眼镜，可是没了眼镜，李鹤的动作依旧灵敏。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整洁小剧场，瞬间变得一片狼藉，惨叫声连连。

李鹤身上沾满了章鱼浓稠的血液，眼睛瞪着不断扑过来的章鱼，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狗蛋和小明之所以找李鹤，是因为他们对李鹤战斗神童的身份略有耳闻。

李鹤年近五岁就成为了人鱼饲养员，是史上最年轻的人鱼饲养员。

五岁他tmd还在翻垃圾吃呢。当时狗蛋就觉得找李鹤去救场肯定没错。

可是，狗蛋和小明找李鹤前遇到了山姆。可是山姆听闻了他们的来意，直接把咖啡被山姆摔到了地上，山姆呛得快要把整个肺咳了出来。

“杀戮的事，你们最好不要找他……”

“他杀章鱼不是专业对口吗？”小明挑了挑眉。

“我上次亲眼看见他击退一只章鱼。他的枪法很准。”狗蛋在一旁点头附和着一只章鱼。

“只是一只啊，你们是没见过……”

李鹤进来了。

山姆连忙转过头，额头冒着汗盯着监控画面。

啪！

狗蛋吓得抽搐了一下。

一个章鱼幻化为的人类头颅滴着墨汁砸到了缸壁上。

它拖着黑色的墨痕向下滑去，露出了远处好像在拿着武器跳华尔兹的李鹤。

现在，狗蛋明白为什么山姆会是这个反应了。

李鹤已经完全不分敌我了。

他狂笑着用嘴咬掉了手榴弹的拉环，投掷向了门口涌进来的章鱼们。

墙轰然倒塌，砸向下面的“商品”。

狗蛋看着破碎的瓷砖直直地插向小红的头颅，倏地瞪大了眼睛。

他大声喊了出来，可出口的只是呜呜声，大口大口的水涌进了他的嘴巴。

小白看着小红，一把抓起了桌上的水杯，下意识想往自己的腿上倒水。

可是他停住了。

他凭什么要去帮他们。

他能想象到被碎瓷片捣碎头盖骨那该有多疼。

可是小红曾拿着鞭子往他身上抽去，或是别的饲养员抽他的时候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

狗蛋曾对他说过，不要什么人都帮。

小白手抖着，水洒了出来。

他才不要去帮伤害过他的人。

狗蛋拍着玻璃壁，气泡不断从嘴里冒出。

小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狗蛋，试图从狗蛋的肢体动作中读出狗蛋的意图。

狗蛋是想救小红吗？

“小红！”

本来已经跑到门口的小明折返了回来，往小红那里冲着。

小白眨了眨眼，疑惑地盯着去送死的小明 。

人类真傻。小明现在跑过去有什么用呢？

本来瓷砖下会出现一摊肉酱，这下会出现两摊肉酱了。

可是，他们相互伸出双臂的样子让小白对他们的厌恶烟消云散。

他感受着水中狗蛋的挣动，突然明白狗蛋为什么想救小红了。

他也想现在冲到水缸里朝狗蛋伸出双臂，而不是用水感受着狗蛋。

小白手中的水终是洒在了腿上。

银白色的珠光鳞片爬满了双腿。□□，细丝状的纤维不断增生。

小白像蛇一样在翻倒的桌椅间快速游走着，顺便绊倒了赶着去送死的小明。

他双臂撑地，一个甩尾把小红拍了过来，拍向了跑来的小明怀中。

小白再次摆动尾巴时，却没有摆动，一阵剧痛还顺着尾巴的神经爬了上来。

“唔……”

生理泪水一下子冒了出来。小白不敢去看自己的尾巴。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一但看到被瓷片钉住的尾巴，伤口会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