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小红跪了下来，手颤抖地覆在了钉着他尾巴的瓷片，试图拔下那不断变得鲜红的瓷片。

伤口更疼了。

小白绷紧了身体，看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用还能活动的尾巴尖拍走了小红，指了指天花板。

小红一屁股坐在地上，尝试再次爬过去。

“小红！”

听到小明的喊声，小红看了看天花板，又瞥了一眼小白，“小白，你是个不一样的储备粮。”

小红咬牙回过了头，把手放在了小明的手中，另一只手抱过已经吓昏过去的小女孩，朝大门跑去。

墙皮块儿落到了小白的面前，摔得四分五裂，粉末四溅。

小白趴在地上，看着两个人手牵手的背影，既开心又悲伤。

小红和小明安全了。

可是他幻想其中一只手是他的，有一只手能牵着他逃离死亡。

仅是幻想就让他悲伤不已。他是储备粮，不马上被吃掉、有人类愿意主动牵他的手就已经是人类对他的最大恩赐了，他奢望的太多了。

小白爬在冰冷的地面上，忍着尾巴处钻心的疼痛，静静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水流传导着狗蛋的体温，让这个过程变得没这么可怕了。

一想到自己死后，狗蛋也会死在水缸里。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呜……呜呜……他不想让狗蛋死。

他想看狗蛋，直到狗蛋的皮肤变皱；直到狗蛋的牙齿松动；直到狗蛋的头发稀疏，直到这个世界五谷丰登，再无饥饿。

钢筋落了下来，擦着他的肩膀插入了地毯中。

呜……

小白抬起了泪汪汪的独眼，看向了一片尘埃中若隐若现的破璃缸。

旁边即将倒塌的架子上，不同的木格中放着几尊不同的雕像，雕像被放在半透明的盒子中，里面放满了填充物，像是刚买来的，还没来的及放入这个庞大的地下城对应的宗教信仰地点。

小白绽出了笑容，看到了一丝希望。

小白依稀记得，人类管它们叫“神像”。

它们产生于不同的宗教，是人类的神，保佑着人类。

人类会对着他们摆出不同的手势，听说这样神们就能听见人类内心的愿望了。

小白很奇怪，为什么人类为什么会对一块木头，一块金属这么虔诚。

他才不信小小的金属、木头里住着比人类还厉害的存在呢。

可现在，小白回想着人类的手势，笨拙的摆弄着双手，一会儿对着一个胖胖的光头人类的雕像从左到右画了一个十字；一会儿对着一个被钉在十字上的人类雕像双手合十。

人类的神明呀，请你们救救狗蛋。

这里太吵了，石头砸到地面轰隆声让小白的耳朵嗡嗡作响。

神明没听到怎么办？

小白把能回忆起的手势都做了一个遍，迎着轰隆声嘶吼着，“人类的神明，你们在这里，是吗？请你们救救狗蛋！！！”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刺耳的轰鸣声。

人鱼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得水都在颤。

狗蛋把手放在玻璃上，看着越来越多的灰尘遮挡住了小白，感到吸到肺里的氧气都是苦的。

五指抓着玻璃收缩，握成了拳，骨节变成了骇人的白色。

笨鱼，哪有你这么乱祈祷的……

他眼睛酸涩地看着被钉在原地的人鱼对着不同神像乱祈祷的人鱼，后悔自己没有入一门宗教。

如果他入了一门宗教，现在说不定就会有一位神明回应小白了，小白就不用这么撕心裂肺地轮番祈祷了。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狗蛋吧……”

小白的嗓子处传来了不妙的疼痛，他咽了咽唾沫，压下了嗓子里不妙的血腥味，无声抽噎着趴回了狗蛋地上。

和他一样冰冷的鳞片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他的手指。

小白吸了吸鼻涕，蔫蔫地抬起了头。

一只小壁虎被砖头砸到了尾巴，翻着白肚皮，四脚朝天地扭动着身体。

小白歪头看着这位小小的难兄难弟，“你好呀，小家伙。”他朝砖头伸出了手。

可他的手刚触碰到砖头，小壁虎就翻过身来，扑棱着四肢，快速爬向了大门。

小白愣愣地看着小壁虎屁股后面鲜红的横截面，挪开了石头。

他把石头下的尾巴捏了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着，看向了自己的尾巴。

你不是壁虎……

心里，一个声音低语着。

“我会恢复的……”

小白睫毛低垂看向了血呼淋啦的尾巴，手慢慢抚上了碎瓷片，倏地，银色的瞳孔皱缩，锋利的指甲伸了出来。

小白形状的水流消失了，白色的气泡慢慢向上飘去。

狗蛋伸手，试图挽留一些气泡，却握到了温凉的手蹼。

小白拉着他的手，躲避着人鱼的攻击，向上游去。

一片深蓝中，小白朝着光游去，撒下一片鲜红。

红色的水被突然袭击的人鱼打散了，狗蛋看到了那露出了鱼刺的尾巴。

他感到自己护目镜里进水了，胡乱摸了一把脸后，才发觉护目镜完好无损。

TMD,他真庆幸这护目镜反光。

狗蛋捏紧了滑溜溜的手蹼，看着小白的银发在撒下来的光晕中摆动。

这一刻，狗蛋觉得戾气满满的自己信神了。

“如果有一天为了人鱼，你会杀了他吗？”

熟悉的女声在小白耳边响起。

小白把狗蛋托出了水面，回头看着红发人鱼和一缸的人鱼，“你们也快逃吧。”

红发人鱼摆动尾巴突然靠了过来，尾尖指着小白那托着肉丝的尾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恶不恶心？”小白被她用锋利的指甲抵住了喉咙，“我会带他们会大海的。你最好想清楚，我回来接你的。”

缸壁出现了裂痕，白色的裂痕沿着缸壁快速攀爬着，红发老人鱼倏地转头，朝缸底的换水管道游去。

其他人鱼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跟在了老人鱼后面，好像她是天生的领袖。

小白咬着嘴唇，摆动着拖着肉丝的尾巴，向上游去。他双臂攀着岸边，努力摆动尾巴向上跃去。

剧痛让他一阵痉挛，可他没有重重跌回水里。

狗蛋劲瘦的双手牢牢抓住了他。

tmd...忘了平时让这条鱼少吃点了。

狗蛋的腰在哀嚎，他调整着呼吸，拽着人鱼的胳膊向后仰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被“拔”出水的小白牢牢砸在了他身上。

他把小白从自己身上掀了下来，对上了小白的视线。

小白躺在地上，胳膊肘半撑着身体，湿漉漉的头发胡乱糊在脸上，凌乱的发丝后，一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胳膊上他留下的红色手印，似是不敢相信瘦小的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狗蛋笑着，伸手为小白捋顺了挡着眼睛的头发，“我tm还挺厉害的，不是吗。”

仅剩的那只银色大眼终于眨了眨，白皙的脸直接在他手里熟透了。

……

狗蛋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收回了手，往后退了着，不停地挠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

鞋底底传来了粘腻的感觉，狗蛋一低头，差点没骂出声。

他顺着那血迹往前看去，锁定了小白的尾巴。

小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蜷缩着本就不能再动的尾巴，好像要藏起来似的。

尾巴一折叠，血像果汁似的汩汩冒出。

“tmd,你别动了，你的尾巴还想不想要了？”狗蛋扑上去，按住了小白的尾巴。

小白又低下了头，浓密的银发盖住了整张脸，让狗蛋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尾巴的惨状，连人鱼都接受不了。

“狗蛋，不要看，恶……恶心……”

地面剧烈晃动起来，水晶吊灯掉下了地上，在他们旁边摔成了碎片。

他无力地用尾巴把狗蛋朝下水道边推了推，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跑不掉了，至少，还能让狗蛋逃掉。

他是条软弱的鱼。

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看着狗蛋离去的背影，一定会很没出息地哭出来。

他耳边传来了布料被撕破的声音，什么东西缠绕着他的尾巴。

小白疼得睁开了眼睛，只见狗蛋赤裸着上身，在他的的伤口上用衣服打着结。

“狗蛋，快走啊……”

他闭上了嘴。

狗蛋背起了他，他的手躺在了人类炽热的手心里。

“嗯，咱们快走。”

狗蛋背着他，轻车熟路地跳下了小水道。

小白拘谨地缩在人类瘦小的背上，没被牵着的手无处安放，生怕放错了位置压坏人类单薄的脊背。

“狗蛋，其实你走就可以……我……”

“什么你呀，我的。我可是吝啬的人类，死也不可能丢弃任何储备粮。”

骗人，那小红小明为什么就可以走掉？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

走掉，才是符合人类逻辑的行为。

小白察觉到了狗蛋在说谎，但莫名感到心里暖暖的。

人类的神明一定存在吧，他的幻想成真了。

“tmd,你这么拘谨干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背你了。”

不是第一次？狗蛋以前也背过他？

小白虽然知道狗蛋看不见自己的脸，但还是低下了头，隐藏着红得滴血的脸颊。

要是幸福真像人类卡通电影里那样能具象为小心心，小白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被无数小心心笼罩，不见了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