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很难,像我们这样没有教职的存在,会更轻松些。"玛丽修女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没有教职?"娜娜不解。
"女人,是无法成为教士的,修女,也是没有教职的存在。"玛丽修女十足耐心的给娜娜解释道,她的声音如同是和煦的春风,轻轻的拂动着娜娜的心。
"所以,修女只不过是自己选择了一种孤独的属灵生活,是吗?"娜娜懵懂的反问道。
"是的,孩子,修士本就是Monos(孤独的)。"玛丽修女目光慈爱的看着娜娜,轻声应道。
"我想,我想尝试一下这种生活,您可以让我跟你们一起吗?"娜娜突然抓住玛丽修女的手,她急言问道。
"Certo(当然)。"玛丽修女欣然应允。
玛丽修女看出了女孩似乎藏有不想对人言的心事,即便娜娜只是想通过尝试属灵生活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玛丽修女也不会阻止任何一个想在圣墙内得到救赎的孤独的灵魂。
过不许久,玛丽修女离开了房间,屋外的夕阳缓缓落下,红色的残阳从窄小的窗檐滑过。
比萨城的灯光逐渐被点亮,娜娜望着窗外的百家灯火,她怔怔的望着那一抹抹淡黄色的微光,这其中,没有一盏是专属于她的。
*
三天的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在女修道院的生活很平静。
这种平静的生活,平静的甚至让娜娜有些心生向往,她喜欢这样简单,单调的属灵生活,让她获得了一定程度上发自内心的安宁。
这几天她早晚都跟修女们一同祷告,她们教她如何唱赞颂,上午她们会去后院的院子中照料果蔬,下午她们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做些手工,或者听女院长讲解古籍经典。
今天下午,是院内几个见习修女正式许下圣愿的时刻,娜娜因此再次踏进了比萨的主座大教堂,只不过这次,她是坐在祷告椅上旁观仪式的进行。
见习修女们身披美丽的婚礼白纱,如同是要在今日新婚的新娘。
年轻的修女们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裙,头戴白玫瑰花环,白纱遮面,他们正要依次按照顺序,在神座前,在主教前跪拜,许下神圣的守贞誓言。
待主教入场,娜娜颇有些讶异的发现,今日祝圣仪式的大主教正是在佛罗伦萨有过一面之缘的朱塞佩神甫。
只见发须灰白的老神甫形容严肃,他一身庄重的米白色氅衣,内搭了件金线勾勒的法袍,头戴着华丽的主教尖顶权冠。
主教的身旁站着一位黑袍白衣的年轻司铎,和几位黑袍黑巾的修女嬷嬷,朱塞佩神甫一直喃喃念着仪式的誓词,整座大殿萦绕着声声庄严肃穆的念读,郎朗回音给殿内带来神圣缥缈的气息。
在透过拱窗的斑驳光束下,如此神圣古典的一幕,让娜娜不由得想到了《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是如同巨幅油画般的场景与画面。
"Il nome del padre,del figlio e dello spirito santo,amen。(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阿门)"
许下圣愿之后,老神甫拿出剪刀,剪去了年轻修女的一截秀发。
随后,修女嬷嬷们上前,帮助见习修女们换下白婚纱,给她们戴上长袍,面纱,以及一枚象征婚姻的戒指,一枚信仰之戒,以此代表圣灵的印记。
如同所有中世纪时的婚姻一般,见习修女们在成为正式修女的那天,她们举行的祝圣仪式就是在许下一份"神婚"的誓言。
祝圣仪式完成后,修女嬷嬷轻飘飘的指挥起众人开始咏唱,正式成为了修女的姑娘们纷纷开始和声赞颂。
玛丽修女指挥时的每一个停顿都似乎云淡风轻,但却直击要害,众人合唱起了额我略圣咏①,原本是无伴奏的单声部经文歌,因为主旋律的legato(连奏)处理平滑,让人几乎感觉不到音与音之间的停顿。
娜娜坐在长凳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之间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古老的欧洲,它古典的习俗,经过了千百年,却依旧没有太大的改变。
看着身旁一个个"神的新娘",娜娜无声的紧了紧抓住长裙的手,她内心陡然有些惴惴不安。
大约是修女们的"婚礼"让娜娜忍不住胡思乱想,她脑海中俨然浮现出白衣少年跟另一个女孩举行宣誓和婚礼的画面。
这画面从未如此真实的呈现在她眼前,大概是因为旁观了修女们的祝圣仪式,让她第一次对欧洲的婚礼仪式有了实感的体验。
娜娜眼中不自觉浮起了些许雾气,她紧了紧唇,跟身旁的修女简要交代了一下想提前离去的意图,便站起身退到了大殿的出口处。
离开之际,娜娜回顾了一眼祭坛前端庄的景象,她乌目微垂,眼底透出些许残存的希冀,但是,最终还是被迷蒙的黑暗笼罩。
圣咏还没结束,娜娜便提前离开了。
匆匆踏出大教堂,她沿着翠绿的草坪正要返回女修道院。
忽然,娜娜的步伐猛地停滞,她从神墓园的廊窗看到四角庭院中,有个身穿黑袍的身影正在大步穿行。
她明天就要离开比萨了……
娜娜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她顿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前去与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