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啊?你不就正在害怕别人问你吗。你到底拿你自己当什么,又拿我当什么。”
谷瑶烦乱的思绪乱缠一通,她不想再这样闹腾了,嘟哝着便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伍妍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见状不对,刚想开口解释——
“呜哇……!”
闷痛击上伍妍的后背。她的双脚被迫悬空,无论如何踮够都踩不到地面,浑身的重量都支撑在羊毛衫衣领前谷瑶的右手上。
如果她没搞错的话,谷瑶把她拎了起来,重重地按在了宿舍的门上。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正以一种无法让人安心的视线讯问般地直盯着她,熟悉的压迫感再度向伍妍袭来,强迫着她向对方臣服。
“害怕失败会是你失败的第一步,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
“谷瑶……!”伍妍死命挣扎着,却只是让谷瑶用上双手将她固定的更牢,煞利的双眸迸发出愤怒,只是同它对视就已经足够可怖。
“你不就是在退缩吗?一场练习赛输给冀云又怎么样?你以为别人,包括我,就一直在顺风顺水地胜利吗?开什么玩笑!”
“谷瑶!我们…我们本来就不是有相似经历的人,你又怎么能理解……那些我都理解不了的想法…”
她终于将反抗从干涩的喉咙里呐喊而出,双腿挣扎着,发力扑踢。
“你就因为这个而一言不发?队伍是队伍,队伍不是一个人的意志所领导的!正因为——你在我的队伍里,所以你必须给我认清:你不相信你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相信别人?伍妍,什么叫‘不是有相似经历的人’?你不也是为了实现你的梦想才来这里的吗?你不也是这里的一员吗?难道说这里有人会自顾自地丢下你吗?”
好重的酒气,还有,好大的力气……伍妍咬紧牙关,在喉咙的扼紧下几乎动弹不得,字句也只能断断续续的从口舌间逼出。
“梦想,太巨大了,你不会理解这种心情,我没有资格去……”
“你有。给我像样点!谁都不能一步登天,但你在否认什么之前先给我看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在为了你而改变,又改变了多少?别把你的生命都浪费在无意义的猜疑上!”
她浅色的细眉在酒劲和焦躁下拧得皱乱,像审判人心的神灵,又像地狱深处的恶鬼。伍妍的脖子被羊毛衫领勒得生疼,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得去地狱和真正的恶鬼喝茶聊天了。但谷瑶好像没意识到,她的力气有点太大了!
情急之下,伍妍亮出左右两对尖利的犬齿,用左一斜狠狠咬在了谷瑶右手的虎口上。
一丝血腥味顺着齿痕钻进了伍妍的口腔。
“嘶…!”
谷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松开了伍妍。
后者在双脚着地后踉跄几步,扶着门框勉强站稳,狼狈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刺痛让谷瑶的意识清晰了大半。她望着对她戒备万分如受惊猫咪的伍妍,又结合自己手上两个冒血珠的小洞似的伤口,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
“没什么想说的了吗…那我先睡了,你先忙你的吧。”
伍妍垂下头去,刻意地绕开她,阴沉且匆匆地从旁侧离开了。
“等等,小不点,我刚刚可能是有点,但我说,我——”
“不用解释这个了,让我自己待会吧。今天晚上不要来找我了,可以吗。”
她在脱离谷瑶的身周范围后立刻像逃命的小动物一样钻进自己的上铺,把黑色的床帘拉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的空隙。
11月23日晚,九点二十分,第二体育馆内。
“一,二,制动步——跳!”
陈暮云在场外指挥着陆思影做起跳扣球动作训练。陆思影流畅而熟练地迈出两步半,起跳挥臂,微微屈膝缓冲落地。
“好,下一个到我!”刘若瑜挽起墨绿色卫衣的袖子,自信满满地跟在陆思影身后上场。后者乖乖地退回一边观望着,挪几步凑到了刚刚进馆连大衣都还没脱的蒋月涵身边,伸手帮对方取下白色的单肩书包,放到了一边。
原本喊号指挥的陈暮云见刘若瑜往三米线上一站,便挤眉弄眼地学起了她上午在比赛时的话,连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
“你的脑袋不转吗——不转吗~”
“干嘛!”刘若瑜抗议起来,“你自己抢的,笨蛋!比起我你才该来好好练练,OK?”
宋小汶看着两人又拌起嘴来,转头向网边正翻着自己的小笔记本的孟季深举报:
“孟教练,她们又开始了,看嘛!”
孟季深惯例而负责地放下小笔记本,起身把两人拉开,丢到两面网前去各自加自己的练去。解决了这事后,她又数念起这两个闹个不休的家伙来。
“上午在场上就闹着吧。你们单独加练这么多天了,关系和配合的改善还真是甚微。今天你们两个就打乱了队伍的节奏,难免会让队伍失去进攻时机,我在场下对你们的教育似乎作用不大啊。”孟季深推着眼镜,“但要是场正式比赛,你们就不止是听我念叨几句的事了。”
“是是,可是会被队长一通骂的。”蒋月涵也帮起了腔,热心提醒着。
“我知道了。”刘若瑜嘀咕着,显得不情不愿。
“咱俩的配合确实有点问题啦,但我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去练。”陈暮云两手叉在自己的圆领白毛衣上 “这下真就是一股脑乱窜了——”
“问得好。配合是个很看悟性的东西,我也说不准具体怎么训练。”
孟季深被问住了,无奈耸肩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还是练出来的吧,我想。还有那种,无条件的信任?”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蒋月涵,“说不清哪一种更重要啦,不过,我们都和小妍配合得不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她的信任吧。”
“说的也是,小小妍托的每个球都很准,超乎我们的想象。换句话说,很难不信任她吧?”
“等,等等……”
一直在旁听的陆思影突然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急匆匆地开口打断了刚想说些自己和伍妍的配合方式的陈暮云。
“嗯?怎么了,思影,有什么事吗。”蒋月涵一怔。
“大家,都和黑白同学配合得很好?可如果,这才是问题的所在呢……?”
配合?
陆思影的话直指矛头,提醒了一直忽视着重中之重的孟季深。
回到教职工宿舍后,她又几近一宿没睡,只是重复播放着“菲尼克斯”上传到校园论坛上的比赛录播。
思影说的对。
伍妍一直在配合其他队员,作为本身就负责组织战术的二传,这一点很容易被大家忽视。可和张初雯相比,她真的一直在不停移动,一直在和其他人打手势对暗号,让别人依她的配合达到各自的最佳进攻状态。问题就在,伍妍自己似乎并不在最佳状态上。
这种错误其实很少见,大部分新人都更倾向于顺应自己的节奏,很少有人会像伍妍这样过于支持他人的进攻。
孟季深直到凌晨三点半才睡下,将近七点时又被自己的一个美梦馋醒了。她梦见小熊饼干了——还是巧克力夹心的。于是她顾不上疲惫,在宿舍里翻来找去,却只摸到最后一包不太合她现在的馋劲的草莓夹心小熊饼干。
这个时间,大概只有24h的便利店还开着。她把披散的白发扎成熟悉而爽利的高马尾,借着刚半亮的天色往校园内的便利店跑了一趟。
便利店对面就是学校的侧门。孟季深在路经时,瞄见那里站着个拖着行李箱的熟悉背影,看发色,似乎是伍妍。
她打算去干什么……?
带着疑惑,孟季深开口叫住了她。
“伍妍,这么早,打算去哪?”
被叫住的伍妍一激灵,转头见是孟季深后慌乱更甚。孟季深觉得她今天的状态很奇怪,阴沉着脸,嘴角也下压着,没什么往日的神采。
“我,我请假了,那个——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打算自己冷静几天……过几天就回来。”
她垂着头,指甲不安地扣着行李箱的拉杆,刮出阵阵略微刺耳的响声。
“是因为比赛的事吗?如果你知道自己有哪里是需要改进的话,和我讲讲会好一点吧。我起码可以提供一些建议。先冷静下来,不要太情绪化。我们都在的。”
“不用了,我觉得留在这里也处理不了这些。对不起,孟教练……我想了一晚,但果然还是该回去几天才行。”
“这些?具体是什么?虽然我不太清楚,但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说出来是解决不了的。我作为教练应该尽职尽责,解决你们存在的问题,也要关心你们的生活。新队伍的确会有很多的矛盾,但这并不是无解的。”
伍妍没再回答,她耸起颤抖的肩膀,缓缓拉开自己与孟季深间的距离,转头拖上行李箱,像是要逃离这里似地匆匆跑起来,冲向校门外的街道。
“等等——”
孟季深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追?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自己连她是因何而走的都弄不清楚,追上去又能做到什么呢。
又来了,这种无力感。明明接受了教练的职务,却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队伍里的一位旁观者。难道确实如那些拒绝了自己的学校的校长们所说,她的资历太浅,不能胜任这项工作?
初冬的寒风吹得只穿了睡衣披着外套的她直打哆嗦,伸出的想抓住伍妍去了解实情的手还在半空中呆愣着。
这样未来几天的训练计划也不得不重排一下了,虽然这好像不是主要的问题。现在她连原定的购物计划都顾不上了,这种情况,换谁都会没心情再去零食区精挑细选。
复杂而混乱的心声让她变得焦虑不安。
是谁对伍妍做了什么吗,还是说有什么对她的认知产生了影响?
孟季深本来是打算在训练前补个觉的。但现在她睡不着,完全睡不着,辗转反侧。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白天还有校队的总结整合训练,她也不能耽搁。
……
早上八点十五分,正当孟季深用饮水机里的热水冲三倍超浓缩黑咖啡时,手机电话的铃声突然和咖啡的醇香一同在她的宿舍里盈起。
孟季深连忙放下手里搅拌用的小勺,赶去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是伍妍吗?她有想说的吗?是不是因为——
她想不假思索地按下接通键。不过还好,赶在碰到屏幕前,她瞄了眼手机屏幕上那赫然的一行醒目大字。
来电人:徐慧明。
意料之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让她愣在了原地。
这个名字,孟季深有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了,甚至这些年都很少再听到别人提起。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时给她打来电话呢?
揣着满心的忐忑不安,她接通了电话。
“季深?”
电话对面响起青年女性明朗的声音。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我很想你。谢天谢地,你果然没换电话号啊,不然我还要费点劲才能找到你了。”
太熟悉了,她好像一点都没变。无论是声音、语气,还是话语里这种让人放松的亲切。
“啊,徐教练……的确,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