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上午九点半，山河大学西区，2号楼的104宿舍内。

“好了，过个体质！”

蒋月涵将地毯上的几枚多面骰推给了伍妍。伍妍认命地深呼吸平复心绪，握起三枚骰子向下一掷——

刘若瑜和陈暮云好奇探头地去等待结果，蒋月涵也在骰子停止转动后报出了数值：

“72/55，失败了！那么小妍，你尝试抵抗但并没有作用。现在你处于半血休克状态，无法行动。PC不幸流血昏倒在地，奄奄一息，队友们该怎么办呢？”

“我申请急救！”刘若瑜见机一把抓起三枚骰子掷出，“我来检查伍妍的伤情，先尝试给她包扎急救。总之人还活着，先休息一下也好恢复伤势。”

“哎哟。”蒋月涵低头一看，“恭喜你哦，这次是96/25，大失败。”

一时间，四人陷入无比尴尬的沉默中。

“我不是点了50的急救吗？”刘若瑜不大相信的开口问道。陈暮云在她身旁死捂着嘴，好让自己不至于笑得太大声。

“记串了吧？我先过个伤害，看看你的大失败会不会把小妍搞死…”蒋月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摸出枚六面骰，往四人中心的方向一掷。

伍妍的脸色很难看。她幽怨地瞟向刘若瑜，金亮亮的眼睛仿佛闪着杀意。

“忘，忘记了嘛！”刘若瑜嘟哝道，“万一救不死，就再让暮云过一个呗？”

“我也没点。”陈暮云诚实地应道，“我们这桌的奶妈不是伍酱吗？”

“我有50的急救，但凡谁能给我挡这一下呢…好了，1d6有结果了吗？”伍妍扶额。

“啊，很遗憾，你死掉了哦。”蒋月涵在数出骰子结果后一笑，“那么小妍被若瑜失败的急救操作牵扯到动脉，hp-5，因失血过多而当场死亡。”

伍妍挥手照着刘若瑜肩膀来了不轻不重的一拳，后者也少见地老老实实挨下了，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闭上眼睛像是在祈祷什么。

“啊，先到这儿吧，我给剧情卡做个记号。10点我有节C语言要上呢。”蒋月涵咯咯地笑着，收纳起满地的狼藉。

“小妍就先消化一下自己的lost吧。不过没关系，我们也快跑完了。对了，记得别打得太用力哦。”

她瞟向刘若瑜，和对方幽怨的目光巧然相撞。

“啊？就到这儿吗？我整一上午都没课诶，那干什么嘛？”陈暮云□□似地鼓起自己的腮帮，“要不伍酱和若瑜你俩打一架我看看！呃柜子里还有包奶油味爆米花呢。”

“你先过来我给你揍一顿，站着说话不腰疼。”

“呀——讨厌，伍酱好凶，不要啦～”陈暮云忸怩地搂住自己的身体。

“小妍变凶了好多啊。唔唔，不说了，我不打算也变成沙包的一员。”蒋月涵为自己开脱着，一只手盖上了伍妍的脑袋温柔地轻拍几下。

“我先走了。小汶那边应该也快下课了，要是玩别的什么就喊她一起吧。噢噢，没课的还有队长呢，她玩游戏吗？带上她也行。”

“队长…这两天孟教练出差，她和江老师都正忙着呢。今天从一早起就没见她人影，好像是和朱昭行商量什么事去了。”

伍妍十分娴熟地拍开蒋月涵，在话音落下后专而又抱怨着“再碰脑袋长不高怎么办”之类的话，眉毛也不满地拧成皱巴巴的一团。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她又有点窝火，就只能不轻不重地往蒋月涵的胳膊上扇扇巴掌。

“和新闻社那个学姐？啊，我说昨天训练时她和队长凑一块嘀咕什么呢。”陈暮云盘腿坐着，“我记得她是大四的吧！”

“嗯，说是已经保研了。从那次视频宣传之后我就加了她的微信，我们偶尔也会聊聊天。”

“这样啊——不过出差…是孟教练去北京的事吗？”陈暮云起身往自己床位下的椅子上一坐，右脚蹬地便连人带椅子地原地转了个圈。而后她像是灵光一现般突然刹车坐正，向几人问道：

“哎，昨天宿舍门口不是来了个绿衣服的人吗？头发蓝紫蓝紫的。副队长说那是蒲崎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跑这儿来，你们谁见着了？”

“就那个在宿舍外面站了好久的那个？”

伍妍盘起腿，双手撑在双腿交叠的空隙里，认真地埋头回想片刻。

“对对，个子也不矮。伍酱也看见了吗？”

“蓝紫蓝紫的？”刘若瑜若有所思地抓着地毯毛念叨起来，“昨天？那不是洵姐吗——”

“你认识？”狐疑地，伍妍朝她瞥来。她相当自然地点点头，爽快承认了：

“啊不过，我只是顺便见了她一面。她好像是特意来找姐姐的。也对吧…她们两个之间要熟得多，我反而没和洵姐太亲，只记得她是在蒲崎队打二传手咯。这事要问姐姐，她比我知道得多，我要小她们俩一级呢。”

“蒲崎啊，孟教练就是和她们一块儿去的北京吧。她之前不也是那所大学的学生吗？这个咱还记得。呀——这下可也算是探亲了。”陈暮云咯咯地晃晃胳膊。

“欸！”蒋月涵在准备起身离开前像是被刺扎到手指一样骤然回想起了某件事，“所以蒲崎是直接跑去北京和京远打比赛了吗？”

“应该是吧，北京那边在八强水平范围内的也就只有京远了。怎么，也有你认识的人？你那个冯学姐吗？”薄荷色眸的主人一伸手，用食指勾住她大衣的口袋将她叫了回来。

“嗯，不过不光有她啦。其实在我念的那所高中里，有很多成绩优异的人会直接升上京远大学。”蒋月涵笑道，“孟教练应该会见到我的好几个熟人，不过总不能打电话托她帮我问个好吧？”

——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北京。

看台上人流渐稠。至少有三四百号人接次坐上了各个位置，不知道是下课后终于了有空还是因为感兴趣。电子记分板在一馆中央的看台前高高挂着，大回合分0:1和当前的小局分17:15两个数据赫然其上。

蒲崎成功在首轮从京远手中拿到一分，但罗笛却高兴不起来。

京远和沪新不一样，那帮人讲究速战速决，不会给人反抗的余地。而京远宛如锋芒毕露，你明知鞘内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不知道何时会被人抽出，又会何时斩人头颅。京远的一举一动仿佛全看冯仪一人的心情。而罗笛不如他人爱分析局势、从长谋略，冯仪就总能成功抓着她的这一点趁虚而入。

在本局比分5:4时，京远用5号副攻手林亦清换下了2号舒晚宁。这是京远队内个子最高的一名球员，有一头若草色的长发，编了条漂亮的鱼骨辫。这家伙格外麻烦，能应付黄琦的强攻。对蒲崎而言，她的上场等同于京远反击的序幕。

比分来到18:15。

京远的进攻相当有条不紊。她们的风格很稳定，但全能式的队形已经足以使人占尽优势。相比之下。相比之下，蒲崎方的战术组织能力远不如冯仪。

她们并不差，只是没办法应付这种逻辑性的进攻。好不容易搬上场的祝尧涵是个特例。她在赛前和星洵特训过一个星期，其作用在突破京远的防御上非常明显。

罗笛强撑着，和前排主攻配合着处理各种麻烦的拦回球，尽量稳定同京远间的分差。

真吃力……我以为我至少该适应这种感觉了。她自嘲地想着。

“现在要换人吗？”

场下，孟季深明白局势不妙，忧心忡忡地向徐慧明发问。

“不急，尧涵和方海马上到前排。京远现在只是在试我们会不会交出底牌，不能中招。”徐慧明摸着下巴缓缓道来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季深，有时候也要走一步看一步，不要太心急。”

她的话为孟季深打上了一剂有力的定心剂，也稳定着队员席上蒲崎的替补队员们砰砰直跳的心。13号杜意然正咬着自己右手拇指上的指甲，努力地让自己不至于紧张得冒汗。

林亦清暂时换出场外，由原本负责与舒晚宁轮换的余辉来到前排。余辉哪哪都好，出球快，配合巧，唯一的缺陷恐怕就是作为副攻手而言个子并不高。冯仪会用她，也擅长用她，但必须折中调和地与拦网能力更强的林亦清交替上场。徐慧明在乎的就是这一点——毕竟蒲崎最自信的就是海拔。她半开玩笑地想着。

现在，蒲崎的主要进攻力量在前排占据优势，祝尧涵和梁方海也正处在方便她们各自发挥的六号位与五号位上。

徐慧明正期待着一场好戏。

京远方发球，祝尧涵在六号处出负责接下一传，交给向前排插上的星洵。黄琦立即在二号位准备起跳进攻，迎顾曼如和余辉的拦网而上。她的强攻足够有力，突破没有林亦清参与的防御也是轻轻松松。不过她并未故技重施。星洵和她配合着，托出几乎完全冲她掌心而来的快球。黄琦轻轻转掌，便使球钻向京远的防守薄弱区。对方当前并没有让自由人上场，不够严密的后场防御也是她们的弱点。

这一球成功扳回一分，同时也让黄琦轮换到三号位附近。轮转换位时，来到五号位的罗笛深吸一口气，用力揪住了从自己身旁擦过的黄琦的衣角——

“噢噢，小笛？”黄琦被她以奇大的力气叫停，因惯性而踉跄着绊了两下脚，趔趄两步后才勉强站稳。

“……我们有点乱阵脚了，你也小心一点。拜托了，稳住大家。后方就交给我…”粗重的呼吸音间断着罗笛的叮嘱，“我来配合你。”

黄琦的双手又打断了她。她被捧起脸颊，溺爱地揉揉挤挤。罗笛讨厌得呲牙咧嘴，挥着拳头就砸向了黄琦的腹部。

“我在和你说正事……别乱摸我，松手。”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吧。如果不信任我的话，我可就要难过啦。”她温柔地将下颌在罗笛的额角轻贴。

——“来吧，下一球！可别慌神啊。”

队长在场上最主要的任务是鼓舞士气。

她用右手的拇指往罗笛眉心上一摁，翡翠绿的眼眸藏着温润的笑。罗笛回瞪她一眼，转头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赛场上。

对方场上一号位处的冯仪正瞪着她们两个，说不上来是在示威恐吓还是因为没搞明白对手们想干什么而发愣。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冯仪学姐有点一根筋的笨呢。”

朱若原在队员席上小声向蓝溪嘀咕道，生怕被冯仪听见。

哨声响起，轮到蒲崎方星洵发球。她在站发进攻后迅速切入场内，插进前排等候来球。前驱球。京远方二号位上的主攻手桂宁冬送起一传，由冯仪托出，送至三号位上的副攻手林亦清手中。黄琦象征性地单人拦网，实际上由罗笛预判对方的扣球方向，保护场地，接起扣球后向二号位附近送出，重新组织进攻。星洵追球，成功将二传送起，前排的黄琦和后排的王采华同时做出准备起跳的动作，掩护二号位处的祝尧涵进行进攻。京远的拦网力量被负责掩护的二人分散，就算是冯仪也没料到这一招。祝尧涵意外地拥有强大的爆发力，在网上进行大力扣球——孙许辰从后排处及时扑送救球，这一超出意料的进攻让她只是堪堪来得及反应而已，控制不稳的一传反向场外的无障碍区飞去。

如果落在场外，这一球就要判给蒲崎。孙许辰双手一颤，即刻扶地起身等待哨响。

一道黑影从孙许辰眼前劈过。冯仪在孙许辰出球时疾速冲出，追向飞出场地外的一传球。她双手叠拢，抬臂扬起，在完全背对场内的情况下向场内垫出精准无误的二传。流畅而标准的远距离弧线将球送至正在三号位处的舒晚宁前，由她进行扣攻。

“由佳！！”

罗笛见势不妙便，立即慌张出口提醒着三号位前的李由佳，但这次连后者也没能来得及来回这出乎意料的一次进攻。罗笛只好推身扑跃而出，却还是与舒晚宁这一记向后排底线方向远远送去的快攻失之交臂。

“熟练。”孟季深感慨着，“背垫二传能有这样的精准度不容易。”

“出乎意料吗？”徐慧明笑着问道，“不过这还不算什么。等京远打算再次变换战术时，我们再用尚知把方海换下去。你看，由佳这下也燃起斗志咯。”

场上，京远队的孙许辰反应过来，以近乎崇拜的目光迎上重新返回场地内的冯仪。

“……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专心点，我们又得应付新的麻烦了。”

冯仪将目光移向网对面的李由佳——她手攀球网，桃色眼眸在平时从未睁得如此圆大，正好奇而不漏分毫地以视线捕捉眼前的一切。

“蒲崎这下应该拉不回分差了吧？”林亦清呢喃着长舒一口气，刚想放松，便被顾曼如戳着手肘提醒。

“我们可不是为了赢这一轮的。”冯仪闻声也扬唇否认道，“来吧，我们发球。接下来她们肯定要送2号上场，如果应付不来就暂时正常发挥就可以…让她们轮换到劣势轮再准备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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