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池府娶亲之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在门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春风得意都凝固在脸上。
还是莱叔打岔,池广鸣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娶妻,很快收拾了脸色和心情,牵起花轿内佳人之手,没引秦氏察觉。
夏氏在池广鸣别苑住得时日久了,自然明白自己处境。
便自行离开,在京中开了间药铺,专为女子坐诊,因医术高明而得到相邻街坊的好口碑日子也过得不错。
偏偏那年中秋夜大雨,没有宵禁也无人赏月,药铺的大门被人敲开。
其夫人与他婚后常吵架,今日又带着儿女回了娘家,他一人游荡在空旷街巷,不由得后悔功成名就,不由得想念当时寻常。
池广鸣生得好样貌,又淋了雨,彼时眼中满是愁绪,看得夏氏心头一动。
夏氏以为他夫人有疾,外面又下着大雨,让他进门再说。
没想到池广鸣一进门就将夏氏抱住,叙旧不过几句,便哭诉衷情。
夏氏因为族中事变失了双亲,在芙蓉县的时候便认定了池广鸣,此后辗转一路追到京城,发现物是人非便绝了情欲,只花心思在药铺上。
可她也没料到,压抑多年的旧事旧情,伴着那夜倾盆大雨,席卷而来。
诉不尽相思如注,许久绵长。
一个月后发现有了身孕,便派人找莱叔。
秦氏闹脾气还未归,池广鸣一赌气胆子也大了,竟将夏氏抬入府中。
秦氏再回来已是除夕,于礼数也该携家守岁祭祖。
夏氏知道她示威的意图,便称养胎一连三天都没出门,池广鸣又好生陪着夫人回门,从尚书府出来,秦氏才算偃旗息鼓。
大概是秦氏在秦府并不受宠,有人劝说几句得失利弊的话,秦氏只得同池广鸣回家,何况她秦氏已有一儿一女,这才没把夏氏放在眼里。
后来夏氏虽生了双生子,但因难产而死。
莱叔说他去会稽报喜,其实也是报丧。
回京时,跟来一位自称池慕表舅的人,与池广鸣谈过几番话,见了夏氏院中伺候的人,又在夏氏坟前坐了一天,才彻底离开。
“许多旧事夫人都不知晓,老奴也只当为黔中故人守着。”莱叔说起往昔不免悲痛。
黔中故人,是芙蓉县池县令一家,是药商师父,是年轻男女的无忧时光。
池夏听着这段往事,眼前浮现出黔中山水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却在京城重重屋檐下,寥落凋零。
莱叔也渐渐回过神来,看着桌上账本,看着与夏氏一半相似的小娘子,欣慰而恭敬一笑:“夏小娘会医术又待下人极好,府中老人都受过恩惠,娘子掌家大可放心,大家必会听您差遣。”
池夏谢过,却并不担心驭下之术。
池夏本不怀疑莱叔,只为一视同仁,她初初接管时问两句,好过以后提起让人寒心。
莱叔是半辈子跟着过来的,投靠其他人,怎比继续跟着池家更能保证安稳后半生呢。
池夏抹掉伤情,又叫来账房。
账房也是池府老人,对池夏并无隐瞒,只是说到有些细节,他解释不清,又不能直接推给秦氏,才含糊起来。
池夏只好叫来各处管事,如今众人都看清了府中形势,知道掌家之人是彻底变了,倒是恭恭敬敬。
在池夏针针见血的逼问下,都一五一十地将变动交代清楚,还解决不少章法上的漏洞,赏罚过后,终于赶在正午前大体便理顺了府中庶务。
待众人散去,池夏重新请回了一位,因为她介绍自己时,说她男人叫庞德清。
池夏在那叠药铺契约中见过,正是其中一位掌柜之名。
“嬷嬷夫家……”池夏只说半句,识趣的人自会接话。
果然:“奴婢单名一个宛字,夫家姓庞,正是二郎药铺的掌柜。二郎吩咐过,若是娘子将奴婢留下,就请娘子去一趟铺子。”
池夏若不答应掌家、以及并非真心掌家,就不会拿起算珠,自然不会发现镇纸的秘密,不能发现这位嬷嬷,也就用不上池慕为她准备的铺子。
这个池慕,真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了不成!偏偏给她送来得力之人,没法生气。
“好,我用的掌柜,不必自称奴婢,以后我便叫您宛姨。漓落阁今日事多,只备了馎饦,坐下来一起吃吧。”
宛姨被紫榆请着坐下,始终局促。
池夏看出她的不安:“宛姨平日替我盯着些,主院那几个吊着脸的,若真是忠心能干,就留下,其余的只要抓到错处,就来报我。”
宛姨连忙答应,人也放松了不少,心道无功受禄的感觉确实不好受,难怪家里男人对二郎顺从得很。
“二郎还替我备了什么?”池夏冷不丁问来一句。
池夏的语气不辨喜怒,宛姨却吓得挺直了脊背,看到她娇嫩的脸庞中明显闪过一丝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