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一阵瘙痒,湿润的触感唤醒混乱中的陆嘉,他转过头,秦睿安慰般地捞过他的手放进掌心,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脸庞,陆嘉只能看见秦睿黑色耳钉折射出的光芒。
如星辰般清晰耀眼。
“有我在,别怕。”
凑近的香味和温暖让陆嘉安定了不少,虽然不想让秦睿面临危险,可眼下时局不明,他需要秦睿。
无论如何都要拖到霍修远来。
两个小时左右,车开进了寨子里,眼下已经晚上八九点钟了,寨子的人大多都睡下了,雨夜中只有零星灯火在闪烁。
三十年了,再次看见寨子的轮廓,陆嘉只觉得陌生。
寨子里的老人都记得陆嘉,并且因为当年的事坚信他是灾星,极其排斥他,陆嘉来这一趟很冒险。
陆凤箫撑着伞,领着他俩走过七拐八绕的小路,走上山坡的一处宅院,听说这是陆嘉外祖父的宅子,荒废很多年了。
走进院子里,秦睿忽然顿住脚步看向院中的一棵树。
那是一株夜来香,经过雨水的冲刷,花叶凋零不少,浓郁的花香却连雨水都无法冲刷掉,混杂着泥土气息变得甜腻粘稠,闻着有些恶心。
“怎么了?”陆凤箫见他俩停下脚步,不由得回过头。
“这花开得倒是艳丽啊。”陆嘉连忙回答他,这味道属实有点呛人。
秦睿从小就闻不了太刺鼻的香味,小时候给一个浑身喷了大量香水的阿姨抱了一次,回家之后就发高烧了,还一个劲儿地哭,虽然家里平时也有香味,但是从来不过量。
夜来香味道浓郁刺鼻,过量会麻痹神经。
眼下这株夜来香没有经过照看,肆意生长,树干粗壮高大,枝干繁茂,整棵树都挂着黄白色的小花朵。
这还是下过雨的样子,要是在晴朗的天气,又是盛夏,这香味……
“这树离屋子有段距离,现在下着雨,基本都闻不见味道。”陆凤箫解释道。
见秦睿望着一地落花神情呆滞,瞳孔缩紧,身子微微颤抖,连呼吸都慢了好几分,陆嘉一阵心慌,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走了,直到顺着楼梯上了阁楼,他才喘过气来。
“二叔,人我接回来了。”陆凤箫推开门,并未收了伞。
陆嘉朝屋里看了一眼,站在挂画前的老人缓缓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那双布满沧桑的双眸闪烁着寒光,可脸上却习惯性地先挂出笑脸。
“嘉嘉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不辛苦?”陆仁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陆嘉的肩膀,“可以啊,小伙子长大了,也长结实了。”
“您过奖了,我走的时候才三岁,倒是舅舅您,身体可还康泰啊?”陆嘉也笑着迎合他。
陆嘉三岁那年母亲去世,没两年他那族长外公也跟着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小姨一个女娃,寨子传承了几千年,没有女孩子做族长的先例,万般无奈之下族里才选定陆嘉外公的侄子做了族长。
至于这个选定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源于亏欠。
陆仁那个早早夭折的女儿,就是被陆嘉克死的,现在他们舅甥两人能和颜悦色地谈话纯粹是陆仁忌惮陆嘉背后的势力。
靖尧堂身后是内地几个道教宗门,实力非同小可。
“二叔,任务完成我就先回去了。”陆凤箫出声。
“不着急,”陆仁叫住他,继续对陆嘉说:“最近这几天都有雨,扫墓肯定是不可能了,大伯这屋子虽然空了,但我一直都有派人打扫,你且先在这里住下,歇两天。”
“那就麻烦舅舅了。”陆嘉客气道。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仁抬眸看向他身后的秦睿,“这孩子看着仪表不凡,是靖尧堂的人吗?”
陆嘉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我朋友,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他想陪着我一起看看我妈。”
陆仁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流转了一个来回,忽然问道:“算起来,你都三十三了,结婚了没有啊?”
“没有呢。”陆嘉讪笑两声。
陆仁的眉头立刻一皱,眼神立刻变味了,张了张嘴艰涩地说:“都是要经历结婚生子的,不要学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趁年轻,尽早找个好姑娘,结婚生个孩子,早点儿安定下来,让长辈也放心,你外公和妈妈在天上也能放心。”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怪,可却是陆嘉这三十几年来第一次听见长辈的劝诫,心情十分复杂。
“这得看缘分。”
他们俩又聊了几句,秦睿听得不耐烦,眼角余光瞥见还在廊下站着的陆凤箫。
这人也在打量他,但是从头看到尾,他都没看出秦睿有什么不一样,怎么看都是普通人,也许……他和陆嘉真是朋友?
送走陆仁,陆嘉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放下行李,给自己锤了锤酸软的肩膀。
秦睿坐在床上看着敞开的窗户,神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什么。
担心他被那香味熏得难受,陆嘉走过去把窗户关上,这里气候温暖湿润,蛇虫鼠蚁比较多,居住的楼房大多是吊脚楼,站在屋里能俯瞰院里的风景。
“水都溅进来了。”
陆嘉把窗户关严实,这屋里正如陆仁说的那样被收拾过,书桌抽屉和书柜里干干净净,一本书一本相册都没有,只有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我腿疼。”秦睿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污泥的裤腿。
他腿上的伤还没好,现在还是阴雨天,指不定多难受呢,陆嘉思酌片刻准备下楼去厨房烧点儿水,可他刚打开门,就迎面撞上了穿着雨衣的陆凤箫。
他将怀里用塑料薄膜遮住的大包小包全放进屋里,“这是莹莹让我拿给你们的,里面有被子,有驱蚊液,还有电热水器,还有一些零食,怕你们晚上饿了,吃饭的话就去二叔家……”
他一边滔滔不绝地嘱咐,一边帮陆嘉收拾东西。
“真是太感谢了,”陆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明天有时间的话我能当面感谢她吗?”
陆凤箫连忙摇头,“那恐怕见不了,为了今年的祭祀祈福,她要一个人在祠堂里修行三个月,不能见任何人。”
这个寨子比起其他地区一些非人的风俗要好,每一年都会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去山里的祭祀台祈福,以前是陆嘉的母亲,后来是陆嘉的小姨,再后来陆嘉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