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丰二十年的第一场春雨来得绵密,雨丝裹着残梅掠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洇出斑驳水痕。顾苒君倚在听雪堂的贵妃榻上,腕间翡翠镯磕碰着药碗,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那夜书房争执后,周玉安再未踏入内院半步。子然说世子忙于整顿盐务,可廊下经过的丫鬟都在窃窃私语。
有的说:新来的盐运使薛大人钟情于世子妃,日日往听雪堂送上最新的江南点心。
也有人说:薛大人曾是世子妃的青梅竹马,两人余情未了,被世子撞见,世子生气了。
更有甚者则是说:世子妃早已是残花败柳,所以世子已经恶了她,只不过因着皇帝赐的婚,才没有休妻。世子爱慕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夜郎的莫雅公主。
"小姐,薛大人又送蟹粉酥来了。"丫鬟春桃捧着描金食盒进来,"说是今晨刚到的青蟹..."
顾苒君望着食盒上熟悉的缠枝莲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薛礼翻墙递来的桃花笺。那时她尚不知晓,那句"愿作顾家婿"背后,是顾氏旁支与薛家筹谋多年的联姻。
"原样送回去。"她将绣了一半的梅纹香囊藏进袖中,"就说我近日忌口。"
春桃欲言又止地退下,珠帘晃动时漏进几缕梅香。顾苒君起身推开窗,正见周玉安的轮椅碾过湿滑的青石小径。那人玄色貂裘被春雨打湿,肩头落着几瓣残梅,倒似染了血。
梅林深处忽起争执。
"世子若是照顾不好苒妹,便换薛某来。"薛礼持着长剑横在周玉安的轮椅前,嘲讽的笑道:"苒妹好歹是顾氏嫡女,岂容你府上下人随意编排!"
周玉安转动轮椅避开剑尖,袖中弩箭寒光乍现。这些谣言,她也是刚刚听见。
“本世子的妻子,就不劳薛大人费心了。薛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多操心操心盐运的事情,小心你的主子被旁人钻了空子。”
周玉安冷哼一声,强忍着想将眼前人剐了的心,冷然开口。
现在,还不是和齐王翻脸的时候。
“周玉安。”薛礼收起长剑,俯身靠近周玉安的身侧,阴涔涔的一笑,道:“你以为苒妹是真心嫁你的吗?你可知我俩当年是多么的亲密无间?苒妹的后脖颈是不是有一颗极小的红痣?那是为了我...”
薛礼话音未落,周玉安藏在扶手的软剑便已出鞘,剑尖直指薛礼。
薛礼抬眼,却在顾苒君顾苒君提着裙摆向此处奔来,石榴红斗篷在雨雾中绽成血色。
"住手!"
薛礼顺势向身后倒去,面上也做出一副惊惧之色。
“世子何故如此,下官只是送了表妹一些糕点罢了,世子若是不喜直言便是,何必刀剑相向。”
周玉安的软剑直指薛礼喉前三寸,顾苒君挡在轮椅前的模样,像极了护崽的母鹿。
可她护着的,却是薛礼。
周玉安望着她发间歪斜的梅簪,忽然想起密室中那封染血的密报——"薛家曾向顾氏下了聘礼"。
雨势渐急,顾苒君转身扶起跌倒在地的薛礼,竟连油伞都丢了出去。
“表妹..”
“顾苒君!”
两人一起开口,顾苒君扶起薛礼,转身又捡起了油伞,这才看向了周玉安。
“世子心中有气,冲苒君来便是,何必连累他人?”
"顾苒君!" 周玉安气急,她竟当着她的面,扶着别的男人,护着别的男人。她真当自己是个死的吗?
薛礼站在顾苒君身后,冲着周玉安挑衅的笑了笑,又立刻摆出了一副委屈但是大度的样子。:"表妹和世子...是因为我吗...表妹...我...对不起..."
“薛大人。”顾苒君打断了薛礼的话,冷漠而又疏离的语气,开口道:“苒君已为人妇,还请薛大人日后不要再差人送来吃食。王府内事事俱全,不缺那些东西。”
薛礼诧异了片刻,又低头抿唇,似是有些不情愿,但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落寞的回道:“表妹说的,仲溪应了。”
仲溪,是薛礼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