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于药物,沈巍日渐恢复,虽仍时常犯困、作息依旧缺乏规律,但几乎不再发梦,全身麻/痹的症状也有了显著的改善,精神状态转好了,身上也有了力气,至少行动能自主自如了……
结果就是他终于有资本“推开”赵云澜了——下床不用扶、洗漱不用陪、吃喝不用喂;整日不是睡觉,就是窝在背光的椅榻上出神,无论赵云澜说什么,他只热衷于做个点头微笑的聆听者。
只要赵云澜不“强行”而为,沈巍总是用那种小心翼翼的、祈求似的口吻拒绝下楼、拒绝共餐、拒绝和大家互动,几乎足不出房;赵云澜尝试制造了几次单聊的机会,连楚恕之在内也没见他有交流的欲望,他从不主动和谁搭话,也不打听任何人任何事,就连提及圣器归位和镇魂令种种,也毫无参与感……
可有一次,楚恕之故意问他想不想回地星、是不是害怕某人生气才不敢提要求……沈巍当场攥住他的胳膊、板着脸一口气说:“地星有什么事,你只管呈报镇魂令主,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也不再是黑袍使,他会做得比我更好更出色;至于我,我要的他都给了、不该我有的他也给了,他对我有情有义、无可挑剔,我没有要求没有想法、满足得不能再满足了,听清楚了吗?听明白了吗?”
赵云澜在门口比楚恕之听得更“清楚明白”,那么久以来这是沈巍最肆意、最有力的一段发言,既然赶上了势必要逐字逐句地剖析一下:
无能为力、不再是黑袍使?他是对自己彻底不抱希望、打算就此安于现状得过且过下去吗?
不该有的他也给了的指什么?物质的?非物质的?如今只有他赵云澜想给也给不起的,比如健康、比如光明,又何来他沈巍不该有的?
有情有义、无可挑剔吗?多么给脸又完美的评价,可“情”“义”凑在一起,基本上就和“爱”没什么关系了吧?
满足得不能再满足就更难理解了,他们曾经生死相许、不分你我,可现在几乎倒退回了当初“老战友”的相处模式,要对这份感情多没诉求多没祈盼,这样还能享有至高无上的满足感?
赵云澜凝望着沈巍,又想起他说他“是个好人”、说他“被蒙蔽被绑架了才会被逼对他好”、想起他意识不清时说过“不需要报恩”……
——原来,失去自信所导致的最可怕的结果是他深信已“不再被爱”,沈巍从头到尾就没信过他还爱着他,他不仅看错了自己也看错了他,认定他只把他视作恩人,出于道义和责任才要照顾他、守护他!
也就是说在沈巍心里,他们的感情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沈巍也因此给自己下了全新的角色定义、彻底否掉了“爱人”的身份,对于赵云澜,他既敬他又畏他、既顺从又推拒、既放不下又总想求解脱;矛盾、挣扎、时时刻刻在修正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黑袍使适应不了、接受不了“被报恩”的关系,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最不想拖累的人……难怪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怎么亲近他,都没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在了解沈巍最真实的一面后,赵云澜敢说,他才是他一万年来坚守信仰、捍卫生命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而在他失去能力、失去身份、失去自我价值以后,也是他的爱留住了他、相爱相守给了他重新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他不再相信这份爱、又不愿接受报恩,那是什么留住了他?
——赵云澜在听到沈巍以不容推翻的语气对楚恕之说出那番话后,同时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是在维护他的尊严、成全他的道义,活着,只为了衬托一个光鲜亮丽的他!
赵云澜是希望沈巍为他活,可绝不是这样没有自我、没有目标、没有要求、没有想法地只为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