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摘下斗篷,随手搁于矮案上,步入堂中,沉声道:“三殿下不必多礼。”既已选定宇文珩,安国公即使再自持重臣身份,也会注意,怎会坦然受皇子的礼。
两人对坐。片刻沉默后,还是宇文珩先开口,声音克制却暗藏锋锐:“大人今夜前来,是觉得……局势已不可再等?”
安国公目光深沉,缓缓点头:“今日之事,一波接着一波,已经够乱了。”
素秋纵火高喊冤屈,沈家与魏怀章旧案重提,牵扯甚广,无人是局外人。太傅丧孙之痛尚未散去,偏又起旧恨,他也将是一个大变故。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一刀扎得狠,扎得准,”安国公盯着宇文珩,“更麻烦的是,所有人都认定是殿下你的手笔。”
素秋之事,他也是被控诉的人之一。如果不是自己知道内情,安国公也会觉得是宇文珩干的。
宇文珩对此有些无言,火一起,他便知道自己有麻烦了,因此,也不否认,只道:“素秋之事,确是我失策了。”
安国公神情未变,手指敲了敲长案,语声沉稳:“素秋原是你的棋子,本可制敌,如今却引燃全局。等他们查出来证据,殿下……这后果你我承担不起。”
堂内气氛骤然压迫。
良久,安国公才沉沉开口:“所以,不能再等了。”
宇文珩眉眼微动,未曾应声。
安国公继续道:“当初藏素秋,为的是扳倒东宫,但这一着落子过重,上头那位不会容忍。”
虽被素秋揭露了他和长公主十年前做下的事,安国公却并不太着急。原因便是那件事他虽有动手,但实际主导的人是长公主,而背后之人则是上头那位。
这也是安国公当初要偷偷留下证据的原因,他也怕被人推出去当替死鬼。
他语气不疾不徐,却比刚才更冷几分:“如今温懿出事,素秋适时出现,太过巧合。素秋之事干系太大,陛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抢先掀了他的棋盘。”
宇文珩眉目如霜,静默不语。今日之事一桩接着一桩,甚至温懿之死虽然是他的计划,但此时,他开始怀疑,温懿真的死了吗?
安国公继续道:“太子那边可能会坐不住,我们也不能再任由局势拖延,恐生变故。”
“先揭发太子与长公主贩奴之事。”宇文珩垂眸,宇文璟不是喜欢让人参他吗?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另外,当务之急,还要赶紧查明太子养兵的地方。”
实在不行他只有让人直接弹赅太子,但这事没有实证,最多就是让父皇产生怀疑,但弹劾的人估计落不了好。
“即使没有实证,也会让陛下生出忌惮之心。”安国公靠后一坐,目光锐利,声音冷然:“但……这件事一直查不到,真假是否能够确认。”
宇文珩现如今对阿萝也有了怀疑,如果阿萝的身份存疑,那么她说的话是否为真?
不过,想到查到的一些线索,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肯定地道:
“虽然还没查到,但从其他方面的调查,能佐证太子养兵确有其事。”
安国公点了点头:“明天应该是关键,温懿出事,太傅肯定不会再支持太子,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先逼太子露出獠牙。”
两人目光对峙,皆是深不见底的城府。
“明日朝会之后,不论太子受多少责罚,风向必变。朝堂风向一变,陛下只要有一丝松动——东宫自乱。”安国公顿了顿,压低声音:“那时,你才能真正出手。”
宇文珩道:“我明白。”
安国公语声平缓,指尖敲着长案:“素秋这件事,背后之人殿下应该有所猜测。”
宇文珩指尖轻轻摩挲案面,眼底风起带着冷意,低声道:“是阿萝。”
“素秋应该本就是被人故意安排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他还咬了饵,虽然很不想相信,但那个人把他的一切反应猜得很准,在他心中猜测是阿萝的概率,已经超过了五成。
安国公挑眉,不置可否,只道:“现在的局面,虽然乱,却也正好。只是我们需要做好应对的反应,不能再被动了。手中的牌,到了翻开的时候。”
宇文珩正色道:“父皇已经传旨让我明日参与大朝会。明日……若太子急了,动了他的底牌……”
“我不能动。”安国公摇了摇头,不论出于什么,他都不会在昭武帝没有指示的时候动用手里的兵力。虽然他有兵权,但却不会想要同昭武帝对上,无故调动兵将,那他离死就不远了。
“放心,如果太子真的养了兵,陛下自会动手。我们只需要等着看,在适当的时候,多逼他一下,就行了。”
“好。”宇文珩点头认可他所说的。
“另外,明日的朝会,你还要注意一个人。”
宇文珩眼神一沉:“沈淮序?”
安国公微微颔首:“对,魏家人都没了,但沈家却还有沈淮序在,这些年,沈家这小子在沧都,如同拔了牙的老虎。但我总觉得他不如表现出来的人畜无害。”
宇文珩点了点头,他也这样觉得。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关于明天的应对,安国公终于准备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