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家的女儿?坐在这儿是在等谁么?”
九方临问得直接,云意还未回答,良玉恰好出来了,她盈盈一笑,“我住在积尺巷,公子是贵人出身,不必识得我。”
积尺巷,那里除了一些在京城生活了好几代的老民,现在多是一些往来京城的外籍人士暂住之地。他回来不久,前段日子还听说那儿出了命案,像这样天仙一般的女子住在那儿,实在稀奇。
除非她在撒谎。
“我看你倒不像住在那儿的。也罢,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会打听到。”
“信不信随你。”云意扔下一句话,沉下一口气来朝外走去,刚好跟良玉在路上汇合。
良玉多心看了一眼九方临,凑近问:“那人是谁?怎么一直看着你。”
云意只管拉着良玉往前走,“一个纨绔。上来便问我是哪家的女儿,想来是做惯了这种事。我才不着他的道。”
“他看上去非富即贵的,就算是纨绔又怎样。我听齐大哥说,你跟你的情郎闹翻了,何不找个权贵攀附,让他将来悔恨。”
这个齐雪贞,真是什么事都往外说。云意停下脚步来,面带愠怒:“你何时也喜欢这样打听我的私事了?”
良玉忙道:“不不不,是他主动与我说的,我只是心疼你,替你说两句气话罢了。”
“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悔恨的。”云意无奈苦笑一下,放慢了脚步,目光看着地面,“他根本不喜欢我,何来悔恨。”
“可是我听齐大哥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他不了解那个人。”云意决定不再提起这个让她不开心的事,“以后还是不要提这个了,世上好男儿千千万,我不要为了不喜欢我的人难过。”
“好!”良玉应得稍显响耳,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嘀咕一句,“那人怎么还跟着我们?”
云意转头一看,却看到九方临假装在她们后边的一个小摊上挑东西,她只对良玉道:“路这么宽,说不定是和我们顺路一段,别管他,我们自走我们的。”
她们又拐过了一条街,上了一条民宅错立的小道,良玉时不时转身,等过了这一片聚集的民宅,再回头看时,果然没有看到什么人跟上来。
“你看,我就说吧。”
云意话音刚落,两人抬头就看到九方临靠在前方一处牌坊的石兽下颇有些洋洋自得地朝两人挑眉。京城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什么路通往哪里,他简直不要太清楚。
“真是有趣,又遇上了,二位。”他目含笑意走过来,等近了,独独对着云意道:“我看上去有那么可怕么?为什么躲我?”
“不可怕,你很英俊。我们去徐州人开的小馆吃饭,公子有兴趣吗?要不要一道去。”云意忽然说。
九方临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她给的是这种回答。她不但大方称赞他,还邀请他一起吃饭?这简直是个......很不一样的女子。
“去不去?”云意催促着问了一句。原本掌控着主动权的九方临反而成了被动一方,他有些迟疑地回过神来,茫茫然点点头。
“云意,你干嘛??”良玉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凑到她的耳旁道:“你疯了吗?”
良玉想她一定是因为陆洵的事情自暴自弃,刚才自己说的话,她不会是当真了吧,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愧疚死的。
云意笑笑不说话。她才没疯,她只是很久没动脑子了。
由良玉带路,很快找到了那一家餐馆,确实是人满为患,不过九方临一到那儿就出手大方地包下了阁楼上最阔气的一间雅座。
“我们只有三个人......这会不会太浪费了些?”良玉捏着自己的钱包颤抖着声问。
“三个人在这种地儿,已经很挤了。”九方临不以为意地说,他跟店小二招招手,“把你们店所有的菜都上一遍。”
“是是是。”店小二高兴地跑下去,甚至还大声地说今儿来了几位贵客。
为了避免两人为难,九方临马上解释说:“这顿算我的。你们只管挑自己喜欢吃的,不喜欢的就不要了。”
云意早就知道有这一出,她也不胆怯,等菜上了,只慢条斯理地夹菜,一一品尝,且也照着九方临的话那般,不喜欢的真的就没有下第二筷。倒是良玉,一开始还拘束得紧,眼见云意不声不响地吃着,于是也渐渐放开来,她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吃。
他们三人边吃边聊,这下彼此间都知道了个大概。云意听过九方一族,他们祖上曾经战功显赫,但如今是太平盛世,武将只是镇守在边关,偶尔与来犯的匈奴擦火。
当今在位的皇上并无扩张疆土的想法,所以之前的一些攻打计划都作废,九方临和李筝这样的年轻小将都只是外出三五年就归来,还能挂个将军的名头,堂而皇之接受皇上的赏赐。
饱腹之后,良玉看着窗外天色,估摸着时辰也快临近了,待两人聊天的间隙插话道:“时间不早了。云意,一会儿我们还要去等我父亲的马车呢。”
“好。”云意朝她点点头,又对九方临说:“今日就止于此,以后的话,有缘再见吧。”当然,最好是不要再见到,她不喜欢他那样直白展露喜欢的人。
可惜,今日良玉父亲的马车塞满了东西,只能坐下一人。良玉得赶在铺子关门前把东西拿回家,云意只好劝她先走。她站在桥下挥手,马车刚走,就看到站在对面的九方临。
他难道一直没走,又跟了过来?
云意还想着怎么办,人已经到了跟前。
“怎么,你的好姐妹把你丢下了啊。”九方临笑着打趣道,幸好他是真的顺路过来,不然她岂不是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
云意想了想,说:“她恰好有事要先走,我第一次来,还想在这儿逛一逛。”
“那我陪你。”他趁机说。
有人陪着当然很好,只是她并不希望那个人是九方临。
午后的清风吹得河道上的水在阳光下呈现出波光粼粼的美景,云意恍然想起之前和陆洵也是在这样相似的地点有过一个温暖的拥抱。
云意心里的酸楚一下子汇聚到了脸上,在九方临看来,就变成了她在顾影自怜的模样。
“刚才在那儿有外人,我一直忍着没问你。你说你父亲叫秦适,我记得京城姓秦的人家并不多,除了二十年前被先皇贬黜抄家的秦太尉,我也没听过谁是这个姓氏。”
“嗯,你口中那位就是我的祖父。”
“怪不得,我就说...我看你总觉得有一丝熟悉的味道。”九方临眼睛一亮,“其实本朝文官被流放、贬黜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这朝廷上的官是一茬又一茬的换,我父亲大人也常说和平年间皇上的气无处撒,只好拿臣子撒气,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保不准哪天就跌下来了。”
他总结道:“权利是很诱人,但也很危险。”
男人都是追逐名利的,当然九方临生来就有这些东西,朝廷重文臣并不代表不需要武将,相反,他们得一直养着武将以备不时之需——比如镇压那些偏远地区揭竿起义,自立为王的强大氏族。
但做这种事,又不需要费什么劲。甚至不用亲自上前去指挥,只要派手底下的人去谈和,再跟朝廷讲一讲条件,等抚恤金一下来,两方一起瓜分了是常有的事情,这几乎也成了一些将军另外来钱的门路。
云意曾经目睹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因此对武将是有些敬而远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