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越来越响,盖过了一浪又一浪的树叶莎莎声。
陆洵早就把院子里的树砍了,只是隔着一条路的相府杂院那块高高低低有许多树,从那里传过来的蝉鸣声简直震耳欲聋。
他不得不另寻他地来读书,以备考今年的会试。梁王常宴请宾客,其中不乏出题的大学士们,很容易打听出皇上的喜好。知道了大致的范围以后,一切变得简单了许多,并不需要像无头苍蝇一样苦读。
这是京城权贵们默认的规则,可他们即便知道这些,许多人也对此并不上心。齐雪贞猜测或许有大学士会将文章直接写好呈给那些贵胄以供使用,不过要走到这一步,就不仅要有钱,还要有身份。
“梁王不是给你指了一位学士?你何不送些礼去他府上试探一下口风。”齐雪贞在这方面可谓是十分精通,也并不在意什么礼义公正。
“他年纪太轻,”陆洵回答说,“文章不一定写得有我好。”
齐雪贞摇头大笑一声,他走到陆洵前面,有些嘲讽地低声说:“我什么时候能有你这般一往无前的勇气,我总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
“你我都心知肚明,真正靠寒窗苦读进入官场的只有那些头发稀疏,胡须飘白之人。可是这些人,胆子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小,但凡让他们做一点出格的事,他们总是小心翼翼,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被挤出这好不容易走上来的独木桥。”
“年轻一辈也不乏出彩的,人家不愿意带你入场而已。”齐雪贞辩驳说,他其实很不满陆洵总是将什么事都看得透彻,这样就显得他相较于陆洵只是白长了年纪一般。有时他在陆洵面前会有很深的挫败感,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夺回一些他自认为拥有的掌控力。
陆洵跟着点点头,“确实。”他的话是这样,可他的表情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只是不想再同齐雪贞争辩。
“呃?”
被认同了,反而又更难受了。齐雪贞哑然失声,再也找不到话题往下补,于是乖乖闭了嘴。而陆洵也只是想达到这个目的,他浅浅一笑,又对齐雪贞恢复了软和一些的态度,“你该添置一些夏日的衣裳了,尽管去铺子里挑喜欢的货,让他们去做就好了。”
“好,那我一定要先挑你送到王府的那批货。”
“随你。”
齐雪贞再次被收买,而且很开心,这下子又忘了刚才两人言语间的摩擦与不悦了。
“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找一处安静便宜,还要离铺子近的屋子,我找到了。”齐雪贞说完默默观察了陆洵一眼才继续道:“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住。”
“屋子是在积尺巷里吧。”陆洵眼皮也不抬地问。
“...对。哈哈。”齐雪贞干笑一声,“你猜到了。”
陆洵很肯定地说:“就住那儿,今日就搬过去。”
“可,秦姑娘也住那儿...”齐雪贞反而有些杞人忧天,他声音越来越小,“你真的不怕碰到他们父女么。”
“我看过屋子的邻舍图,我要租的那家正好在她的斜对门,可她门前是正对别人的院墙,而我门前正对别人的院门,所以我能在阁楼上看到她,但她要往东边走才能看到我的院门。”陆洵说着忍不住勾唇一笑,“东边走是往里的路,她平时一定很不常走。而且她走路很守规矩,不会四处张望,就算我正好在阁楼上吹风,想必她也不会抬头发现什么。”
“你还真是手快。”齐雪贞一把收起放在桌上的图纸,他压根没想过他早就看了,“那你这么费尽心机为的什么?就为了看看她?”
“对啊。”陆洵大方地承认,“就是想看,不行么。”
“......”
齐雪贞已经完全摸不透陆洵的心思,就好似那日走那条巷子陆洵突然留下一只灯笼,还说什么“自有人会用到”,他越发觉得陆洵好可怕,若是有朝一日他做了对不起此男子的事情,指不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打了个寒颤,“那我帮你叫马车来搬东西。”说完赶紧出去了。
*
云意是在良玉全家搬走的那个清晨偶然发现陆洵住在她家对面。彼时盛夏已过,秋色初显,她住的这个院子斜对面有一棵很高的枫树,巴掌大的叶子已经全部变红,她到墙根下去捡几片来写字玩乐,一到拐角边就看到陆洵从另一条巷子钻出来,很熟练地推开小门往里走。
怪不得良玉走时说“这周边有个惊喜待你探寻。”,看来她肯定早就知道这些。云意没有再有去捡树叶的想法,但时不时总会想起这件事。
终于过了两日,她按捺不住,拉着秦适说:“父亲,我想去找份工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