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府门前，江湛一眼便瞧见不远处正焦急踱步的曹哲明，回头一看，翠色竹伞下，南笙微颤着肩，紧靠着花楹，顾不得被雨水打湿的衣摆，疾步往檐下躲。

朦胧的雨雾笼罩着她，他竟不由得呆愣了几秒。

“王爷。”

曹哲明匆忙上前，神色仓皇，不过还未及开口，便被江湛按下：“回去再说。”

南笙认出这是江湛手下的王府虞候，也看出了他的急躁，不由得意外。

照既白所说，江湛此前惩处贪官，并非只是帮皇帝摆平权势渐大却又居功自傲的武将，很可能还藏有后手，眼下何文炳一个知府，都能想到借势刺杀于他，其他人更不知恨他到何种地步。

忽然，身侧的冷风被人挡住，南笙回过头，肩上已多了个斗篷。

“殿下身子弱，还是小心些为好。”

是傅云倾。

南笙下意识退开半步，却并未拂开她的手：“还是你有心。”又道：“你来的正好，我还有件事要托你去办，这几日我先搬到霜露院去住了，隐芳阁太安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十一叔身边无人伺候，我便先代劳了。”

傅云倾始料未及，神色僵硬：“殿下要搬去跟王爷住？”

桓王府颇大，江湛常年宿在东边的清风院，与隐芳阁正好一东一西，少说也有百丈远，但却与霜露院紧紧相邻。换个院子自然没什么，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靠近，是何意图？

南笙也不怕她怀疑：“十一叔近来事忙，少有闲暇时候，我平日里也无事，至少能陪他解解闷，若还在隐芳阁，隔着这么多亭台楼阁，长廊拐角，来往之间，颇费功夫，还不如直接搬过去住，傅女史不会觉得不妥吧？”

不及傅云倾出声，江湛等人在前头停了下来，略走近些，才知是王府长史徐君泽，只听他道：“李少监已等候多时，说有几句话，得亲口告知王爷。”

江湛心下了然，看向南笙：“先回去吧，晚饭时再去看你。”

见她要走，徐君泽却劝住：“王爷，皇后娘娘赏了公主不少东西，恐怕若见不到公主，李少监很难回去复命。”

雨水沿着伞边滚入衣襟，一丝沁凉钻入肺腑，江湛抿了抿唇，没再多说，南笙也只得跟着。

往里过了第二进院落，门厅前有两个小公公垂身立着，见到有人回来，一溜烟儿跑进去通禀，但并未见有人出来相迎，只等众人都进了屋，一个年轻点的公公才躬着身子上前：“桓王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不知李少监有何贵干？”

江湛看着地上玲琅满目的几个箱子，瞥见上头不仅有双鹿皮，还有个鸳鸯纹玉帔坠，心头猛然一紧，暗暗深吸一口气，等着来人解释。

“殿下莫急，昨日皇后娘娘特意留了殿下说话，得知公主如今年及十八，端庄持重，心里便十分惦记。

还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往日受过那般惊吓，又一直寄居贵府，实在可怜，便亲自挑了这些个东西，叫咱家一定亲自送到府上，不知公主殿下，可还钟意？”

公公说着话，眼睛不住地往南笙身上瞟，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南笙惊讶之余，忙着谢恩，谁料江湛突然打断：“有劳公公，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南笙自当感激，王府是她的家，本王自然也不会委屈了她。”

李少监忙回转身子：“那是自然，当年公主被人误会下了昭狱，还是王爷搭上半条命，才将她从牢里救出来的，只是，娘娘的意思······”

“李少监。”江湛猜到他要说什么：“本王想起来，有件事，还得劳烦公公转告娘娘。”

李少监收敛了神色：“王爷请说。”

“风青岚风同判的事已有了眉目，宁德庄的人明日便可抵达栎阳。”他微躬下身，在公公的耳侧低下声：“其实，钱庄一事早已查清，供词就在本王手里。

不过，陛下想知道的，可不止那点银两········寿宁的那场战事······李少监可听明白了？”

李少监神情一凛，却是微扬起头：“王爷此话······“

“你自去复命就是了。”江湛又截了他半吊子的话头：“娘娘心如明镜，定会明白本王在说什么，倘若还有存疑，本王也可亲自前去解释。”

徐君泽眼见不对：“王爷为了风同判的事，一连熬了好几个通宵，还望少监莫要见怪。”

又道：“娘娘放心不下弟弟，自是情理之中，只是，当此情形，王爷若贸然收了这礼，岂不果真担了私相授受的污名吗？那娘娘又成什么了？

陛下施行新政，严查吏案，举天之下，人所共知。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该当是第一个站在陛下身边的人，若真叫人知晓今日之事，陛下又会如何看她？”

李少监心知此事不可声张，如此搬到明面上，就又多了几分险情，见江湛已背过身去不再理睬，便识相地告辞要走，但地上的箱子，他却没动。

“陛下与娘娘情深意笃，断不会为了这点东西就闹开了去。

娘娘既是叫我送来，自然有她的道理，王爷若真不愿收，只怕还得亲自进宫解释清楚才好。”

南笙隐约想起，这风青岚似是皇后的某位表亲。不过前世似乎没听说哪个皇亲国戚出过事，便觉此事并不十分要紧。

一抬眼，正撞上江湛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低着头，眼神落在了地上的箱子上。

“怎么，喜欢？”他问的奇怪，语气似带着些许怒意。

“看似极为贵重，想来皇后娘娘是看在十一叔的份上，才如此客气，下次若有机会见到她，还望十一叔能代我谢过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