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实在对不住了同学。”

等男生走到操场把一群打篮球的人驱散后，前面的人随即转过身，微蹙的眉头让他处事不惊的五官出现了微妙变化。

陈津轻微低头，语气温和，丝毫没有了刚刚那副盛气凌人的气势，就好像他有两个人格：“你以后往里走一点，最好靠着树走。不然，被球砸到会疼很久的。”

他的寥寥话音落在季明月的心尖上，让女孩心中那潭亘古不变的平静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季明月仰头，偏移视线，不敢看他：“好，我记住了。”

陈津回了一句“没事”，随即走出以季明月为中心的那个小圈，与从食堂出来的陆平汇合。只余季明月呆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世界仿佛出现暂停时刻。周围的谈笑声、脚步声，以及秋风吹过的声音，都被加了静音键。

季明月眼中只剩下陈津自然垂落在牛仔裤缝线旁的手臂，以及通红的手掌心。

望着陈津越来越不清晰的背影，她心跳的节奏愈发急促。

自从遇见他，她总有一种感觉，陈津对待她，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这种被人特殊对待的感觉就像是一层薄雾，看得见却抓不住，弄得心里总是有点痒。

秋日的小道上，陆平随意摆动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陈津的手。

帮季明月挡球的痛感尚存，又有新的碰撞加持，陈津不受控制地啧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某种关键节点，让陆平想起了一些被他遗忘的重要事情。他立马转头问陈津：“卧槽，哥，我是不是撞到你伤口了？小弟对不起你。”

陈津摸了摸右手手腕处的纱布，里面缝合的黑线正是痛感发源地。

他掀开手臂上的衣服，纱布上早已渗出了血迹，形成一道显眼的裂痕。这是上次网吧闹事的人弄的。

陆平哀嚎一声，滔滔不绝地道歉声响彻江城中学：“津哥，我真错了，我下次走路一定注意。”

陈津啧了一声，挽下衣袖，对陆平说：“你先回去上课，我去校医室看看。”

“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陈津回头，“要高考了，你多学会儿。”他的眼神却往后延长，眼底是那个危险多发的篮球场。

男孩摸着自己伤口，庆幸自己挡住了，让球没砸中她。

夜幕慢慢入侵江城的黄昏，直到完全吞没山头的那点光圈才肯罢休，月亮白净得像颗刚拨开的莲子。

广播开始播放消息：“提醒一下高三的同学，十一月中旬，你们将迎来全市第一次诊断考试，一诊的题和高考难度差不多，大家要好好复习。接下来，请年级主任讲话。”

广播里的声音先出现中断，然后换了一个音色，说教意味更强。

“同学们啊，你们要知道一个道理，要想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草——”

还不等人将话头展开，随着按按钮的声响响起，广播里的话立马中断。

班主任有些烦躁地走上台，脸上有些不好看，吐槽了一句：“又讲这些没营养的话。”

他敲了敲讲桌，让学生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讲个事同学们，这周周六我们学校要开个家长会。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消息发班级群了，你们也都给家长说一下。对了，季明月。”

班主任两手撑在桌面上，抬眼盯着她，“都快一个半月了，你家长还没加班级群，回去快提醒他们快加上，不然免得错过我发的通知。”

所有人随着老师略带责备的语气朝季明月看过来，这些人只不过是产生了应激反应，就像打雷的时候人会捂住耳朵那样，眼神里没有任何不好的意味。

可季明月就是不敢抬头，自尊心在他们的注视中逐渐瓦解，取代它的是巨大羞耻感，正像蚂蚁一样，慢慢咬噬她脆弱的心脏。

她想起，小时候，同学都有自己的父母来接，只有她要自己走回家。

回家的路很长，她通常要走一个多小时，有时遇见骑自行车的人路过，她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会回头看她。

每次到这种境地，她都觉得难堪，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认为她是没人要的小孩。

季明月埋着头，装作写作业的样子，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只有坐在她旁边的陈津，离她最近的人，才能看见她其实一笔未动，所做的事仅有咬紧下唇，以及不停眨眼睛。

凉风从窗户里偷溜了进来，像羽毛一般扫过季明月的鼻头，季明月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陈津注意到了，他起身关上开了半扇的窗户，月亮被框在里面。

因为上面有云挡住，所以月亮多了一个缺口。陈津回头看了低眸的季明月，有缺口又如何，还是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