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师在被它追赶。
他一面喊着“救命”,一面在空中写下契式。
他的契术放得很熟练,可他放出的契术完全不对,他怎么能用【剑之契】呢?
硬碰硬,找死!
我看不下去。
我更看不下去的,是我周围的一张张漠然、身处局外的脸。
就因为松本他们会来救他吗?
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他们如果一直不来,我们就一直站在这看他被活活杀死吗?
变成尸体。
变成残碎的肉块。
变成竖立的汗毛上美丽的装饰品!
我想到最后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写完了契式。
丝线飞舞而出,将大脑还混沌的我甩向怪物的方向,然后,迎面一场冷风吹醒了我的脑袋。
……
哦,我出手了啊。
…………
等等等等等,我这是不要命了吗?!
我又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我干嘛要在这种时候耍帅出手?
该耍帅的另有其人。
比如洛琛。
我还真的看见了他。
贵公子鹤立鸡群,屹立在围观的人群中,他瞪视我,像在骂我是个蠢货。
他也许是对的。
可我无所谓他怎么看我,我只在乎时念,我想要找到时念,我没成功。
我也不再有时间。
我的头和脚已经互换位置。
接着,拼命紧拧丝线、被丝线倒吊的我,和被我拯救的契师的眼睛对上。
他眼里含泪,口型在说“谢谢”,眼神里却尽是不屑。
像我这样的人。
像我这样出身贫寒、低年级、口碑差、觊觎他人使魔的人。
凭什么救得了他?
我呢,认为他不该思考这个问题,他该想的是,他的老师、同学为什么都不来救他?
只有我。
你别无选择。
我的掌心皆已被丝线磨出血。
我的十根手指如同指甲被生拔般,传给我一阵又一阵极度的疼痛。
我痛得想要将舌头咬断。
那不行。
所以,就尖叫。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战斗的时候,叫声好像和怪物无异。
千万,千万。
不能被时念听见啊……
随着力气的消耗,我感觉,我连思考都开始变得断续、变得没有边际。
还要多久?
我还要多久才能战胜它?
“为了什么呢——”
一串男音掠过我的耳廓,它声音的背景中还混杂了些别的音调。
像音符,像do、re、mi。
于是我还未看去,就猜到我将会看见什么样的契术。
【黑白契】。
如同钢琴的琴键,黑色、白色更迭,密集击向目标的契术。
很强。
也很难。
我从来没有见人释放过。
现在,我见到了。
松本茶色的长卷发向后飞舞,脸上现出明媚到不合时宜的笑容。
他轻松地弹动十指,没一会就接替我的工作控制住怪物。
我落到地上,抚着血淋淋的双手,神志还未缓和,空中的松本已经结束战斗。
这样快。
快得超出我对契师的认知。
而我还没有对怪物造成多少伤害,此刻已累得无法动弹。
所以,当有人捧起我的手,我也无法抵抗,我连“他”是谁都没有去看。
“为了什么呢,耿晚同学?”
是松本。
我记得这句话他刚才才说了一遍。
我费力地抬起眼睛,看他,但没有回答他,不只是因为我没有力气,还因为我不想。
我听出,他话里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
‘为了什么呢,耿晚同学?这么做一点都不值得。’
可我觉得值得与否这种事,不是他人可以评判的,或许,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评判。
我只是下意识出了手。
而这也绝不能怪我鲁莽,因为有错的人不是我,是你。
松本,你要是早点来,就不需要我做这种事了。
我咬牙,怒视面前的男子,我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是故意才来这么晚。
松本对此,像见到小动物呲牙般,满不在乎地笑了。
随后,他转身,去同那个被他救下的契师说话。
他检查他的手,他微笑,他摇头。
他弯下腰,声音轻而温柔。
“真遗憾,你不可能再做契师,你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