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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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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烑暗自思忖,这女孩会变脸。方才还梨花带雨,转瞬便云收雨霁。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桥洞的麻石上,女孩把最后一块包子皮喂进小狗嘴里,指尖沾着亮晶晶的油光。

“你也是偷跑出来的?”她陡然问道,袖口被小狗爪子抓破的线头在风里飘摇。

谢烑捏着雪团的手指一紧。桥下冰棱断裂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说:“父亲总觉得我不够好。”这话像拔开了酒坛的泥封,这些年淤积的委屈突然汩汩往外冒,“大哥九岁就能拉开两石弓,我却连《吴子兵法》都背不全……”

“我阿爷打手板可疼了。”女孩一壁说着,一壁向他摊开左掌。

暮光下,谢烑看见她掌心横着几道浅疤,像白玉上的冰裂纹。

“有一回,我把茶经里的‘其沸如鱼目’背成‘虾目’,戒尺啪地就下来了。”她忽然笑起来,酒窝里盛着雪光,“可半夜总有人给我涂药膏,薄荷味的。后来我才知道,装药膏的瓷瓶一直收在阿爷的算囊里。”

谢烑盯着河面上破碎的冰层,想起自己书房那方缺角的砚——去年秋猎时父亲特意绕道去徽州,回来却说只是顺路。

“你……”见他一言不发,女孩凑过去一瞧,“是不是想你阿爷了?”旋即手忙脚乱地掏帕子,绣兰绢帕上的泪渍已经干透了,“喏,哭出来会好些。”

谢烑瞥见帕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兰草——显然是她自己绣的,针脚比谢府绣娘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梗着脖子道:“父亲说,谢家儿郎流血不流泪。何况,你的帕子脏。”

“我阿爷说眼泪是老天给的解药呢!”

她执拗地在他面前甩了甩帕子,忽然打了个喷嚏,鼻尖冻得通红,“上个月我躲在祠堂哭,阿爷的牌位都被我哭湿了……”这话说得滑稽,她自己却先红了眼眶,“但是哭过之后,我心里没那么难过了。”

谢烑望着那帕子不置一词,又发现左下角绣着“岁岁”两个小字。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桥洞,小狗跳出了女孩怀抱,往他身上拱了拱,湿鼻子贴上他腕间狰狞的鞭痕。

“知道你救了它,在向你示好呢。”女孩喜笑颜开。

天色渐渐黯淡,寒意更甚,小狗抖了抖身体,谢烑不自觉加紧了手上的力度,怀里小狗的体温透着棉袍传来,像揣着个小暖炉。

“三娘子!”岸上传来焦灼的呼唤。

“叔父说畜生脏,小狗就拜托你照看了。”她急急地往他手里塞了块硬物,“这是桂花糖,疼的时候含一颗。”

女孩起身时,谢烑看清她鹅黄袄子下露出半截素白麻衣——那是斩衰孝服的里衬。她跑出几步又折返,冻红的手指戳了戳他眉心,“你阿爷若真不疼你,怎会费心教你这些保命的功夫?”

这句话像柄小锤,敲得他天灵盖嗡嗡作响。

女孩的身影逐渐模糊在大雪中。谢烑摸出那块饴糖,琥珀色的糖体里嵌着碎金般的桂花。

小狗突然在他怀里打了个喷嚏。谢烑将糖含进嘴里,随后裹紧衣襟往谢府方向走去。

西角门的老仆见到他时,手里的铜盆咣当砸在雪地里。谢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裹进带着沉水香的大氅里。父亲的手掌贴在他后背时,他感觉到那层粗粝的茧子下,脉搏跳得比逃兵的脚步还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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