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应礼的言语系统被轰炸到彻底崩溃，能顺利说出口的，只剩下这干巴巴的三个字。

爱一个人算是错吗？他在很久之前就偷偷问过应梅。

应礼的父亲在他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应梅独自把他拉扯大。为母则刚，但应梅有时候柔得却像是水。

她教应礼什么是自爱，什么是尊重，教他小小的年纪就懂得责任感。

于是他在初次接触“爱”这个名词的时候，就已经小心翼翼的打上了黎寻所属的标签。

蓝莓果汁很好喝，是喜欢的。

抹茶冰淇淋很好吃，是喜欢的。

赵阿姨养在阳台上的唐菖蒲，开花时很艳丽很漂亮，也是喜欢的。

学书法会让心情沉淀下来，是喜欢的。

但这些，通通只是到了喜欢而已。

喜欢有很多很多。

但爱，有且仅有一个。

“爱吗？”应梅当时正在插花，从赵佳慧阳台上剪下的一枝黄色月季，黎寻吵着非说是玫瑰。搭配着很小巧的栀子，看起来就很不协调。

但应梅就是很喜欢把一些别人觉得不合适的东西凑在一起，愉悦地欣赏，说“我管他们呢，我开心不就好了。”

突然说到爱这个字眼，应梅一时愣了神，月季花茎杆上的刺扎到了指腹，沁出了一个小小的血珠。

应礼有些紧张地道歉，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太冒失，才会害得应梅受伤。

“不是的呀，”应梅处理了伤口，温柔地看着他，“好孩子，你并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有点委屈地看着应梅，用很愧疚的语气小小声地说，“因为，我好像……把另外一个人，看得比你还要重要。”

他们母子从来都是平等的，在确定今后需要两人相依为命后，应梅就和他做了男子汉的约定。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更何况那个孩子太坦诚了，他就是有心说谎，眼睛也会暴露出一切。

更何况是妈妈这样的角色。

“爱太广泛了，是对是错，要结合另一个当事人，结合所处的环境来看。”应梅耐心地引导他。

“就像是……我和小礼一起吃饭。我很爱喝柠檬汁，那么现在，柠檬汁就是我的爱。”

应梅只说到了这里，应礼就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另外一个人不喜欢，就会是打扰，对吗？”

如果那个人不爱吃柠檬，更讨厌柠檬汁，他怀着一腔热血，自以为对他的好的把柠檬汁送出去……

是会被讨厌的吧？

他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理解的。

而现在，幼时的心动还在心动着，那炽热到快要把他的理智烧干的爱意，随着年岁一点点增长，不仅没有减退，反倒时不时地燃烧起来。

可那是不合理、不健全的。

他们是同性，但不是同类。

黎寻喜欢的，会是短发乖巧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子，而不是他这种一年到头都没有几件暖色调衣服的男孩子。

至始至终，黎寻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甚至还不到好兄弟这个位置。

甚至朱星权、蒋毅、郑浩然。

甚至任何一个和黎寻能聊起来的同学，都能取代他的位置。

他也不过，只是占到了住得近的便利，厚着脸皮才换来的不分开。

黎寻不需要他的柠檬汁。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认清了这一点。

明明是注定的无法圆满，早就已经偷偷伤心过了，可再次面对，还是觉得很难过，好遗憾。

“所以对不起。”他捡拾好了心情，再次卑微地，郑重地，向那唯一爱慕的人道歉。

“你是故意的吗？”黎寻烦躁地一拳头砸向了桌子。

他快要被这三个字堵得红温了。他明明没想责怪什么，更何况他也不能责怪任何人。

他只是自我反省后，更加想要知道真相而已啊！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好想吼出来，但一低头，看着小古板苍白的脸色，还是放缓了语气，平复了心情，尝试着和他商量：

“我没怪你，反正有些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你的忽冷忽热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不都是包容着过来的嘛？！

但不想扯得太远。

黎寻抿抿唇，很郑重地把话题又拉回到原点。

“那都不重要。”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整理的那套练习题，要让老李头转给我，为什么你不自己给？”

不重要。

应礼被这三个字拍得快要站不稳，万幸他是坐在椅子上的，万幸他的刘海长长了，低下头就能遮住眼睛。

他用力地攥着拳，微微喘了口气才让声音不至于太抖。

“是我的话，你可能不会接受吧。”

指尖把掌心掐出了一片红痕，他很努力地保持着体面。

被讨厌不要紧，还没有坦白爱意就被拒绝，也……

可以不要紧。

但就是不想让黎寻看到他失态的表情。

更不想黎寻因为赌气而拒绝了补习，和成绩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