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在俞枫晚的脸上。他整夜未眠,母亲的日记本被时霁带走后,他翻遍了所有储物箱,寻找任何可能与专利有关的文件。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显示"陈教授"。
"你看今天的建筑日报了吗?"陈明远的声音透着疲惫。
俞枫晚打开免提,同时用电脑搜索最新行业新闻。头条赫然是《秦世新作涉嫌抄袭?青年设计师时霁提出质疑》。
"那小子在学术论坛发了篇分析报告,"陈教授继续道,"用参数化建模证明秦世的文化中心设计抄袭了你去年被否决的方案,连结构漏洞都一模一样。"
屏幕上,时霁的文章配了十几组对比图。俞枫晚一眼就认出那些确实是自己工作室的方案,但从未对外公开过。
"他怎么拿到的资料?"
"这正是有趣的地方。"陈教授意味深长地说,"他标注的数据来源是你父亲公司的内部服务器。"
俞枫晚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父亲俞城一直反对他独立创业,三年来暗中阻挠过不少项目。如果时霁说的是真的...
"秦世已经发了律师函。"陈教授补充道,"但时霁那孩子似乎早有准备,他在文章最后附了段录音。"
录音链接跳转到一个云存储。俞枫晚点开播放键,秦世和父亲的对话清晰地传出来:
「俞总放心,枫晚那个方案我会改到认不出来的程度...您提供的结构图帮了大忙...专利的事已经按您说的处理了...」
录音日期是母亲忌日的前一天。
俞枫晚的胃部绞紧。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小晚,设计图...要收好..."
"你打算怎么办?"陈教授问。
"先找到时霁。"
挂断电话后,俞枫晚拨通了那个早已背下来的号码。时霁秒接,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
"哥哥想我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在哪?"
"天台。"时霁轻声说,"你工作室对面那栋写字楼。从这里能看到你的办公室哦,虽然你现在在家。"
俞枫晚的后颈汗毛竖起。时霁不仅知道他在家,还知道他刚和陈教授通过电话。
"别挂断,我过来。"
二十分钟后,俞枫晚推开天台生锈的铁门。时霁坐在围栏边缘,双腿悬空在四十层高楼之外,手里捧着那本日记。风吹乱他的黑发,白色衬衫鼓胀如帆,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走。
"下来。"俞枫晚声音发紧。
时霁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怕我跳下去?"他晃了晃双腿,"放心,在得到哥哥的心之前,我不会死的。"
俞枫晚大步上前,一把将他从栏杆上拽下来。时霁轻得惊人,像只营养不良的野猫,顺势跌进他怀里。
"录音哪来的?"俞枫晚推开他。
时霁整理着被弄皱的衬衫:"我妈妈留给我的礼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她死前一个月开始,随身带着这个。"
他按下播放键,另一段录音流淌而出。这次是俞城和秦世更早的对话:
「沈清那边已经搞定了...专利转让书她签了字...医生说最多再撑两个月...到时候小霁送去寄宿学校...」
录音中俞城的语气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俞枫晚记得这个时间点——那时母亲刚去世三个月,父亲已经开始筹备与时霁母亲的婚礼。
"你妈妈...知道这些?"
"当然。"时霁抚摸着日记本,"所以她才会和你妈妈成为朋友。两个被同一个男人背叛的女人..."他翻开日记某一页,"看这里,你妈妈写道:'清今天哭了,说对不起我和小晚。我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错。'"
俞枫晚夺过日记。母亲的字迹温柔坚定,写于去世前一周:
「清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俞城骗她签的文件根本不是医疗授权书,而是设计专利转让协议。我那些年被病痛耽误的作品,全被他据为己有。最可笑的是,他连自己儿子的天赋都要窃取——小晚十二岁画的社区改造草图,被他当做自己的创意投标,拿下了市政厅项目。」
纸张在俞枫晚手中颤抖。他确实记得那个项目,父亲声称是他的"家庭协作成果",还因此上了杂志专访。
"现在明白了吗?"时霁轻声说,"我们是被同一个人毁掉的。"
远处传来雷声。俞枫晚抬头,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风越来越大,时霁的衬衫下摆被掀起,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是..."
"寄宿学校的纪念品。"时霁拉下衣摆,"你爸爸送我去的那家'特殊教育学校',专治'问题儿童'。"他的笑容变得扭曲,"他们用电击疗法'矫正'了我三个月,直到我假装失忆才放我出来。"
第一滴雨落在日记本上,晕开了母亲的笔迹。俞枫晚下意识用袖子去擦,却被时霁拦住。
"要下暴雨了。"时霁抬头看天,"哥哥要不要听个秘密?"
不等回答,他凑到俞枫晚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你妈妈留了份真正的遗嘱。不在律师那里,在307病房的通风管道里。"
炸雷在头顶轰鸣,大雨倾盆而下。时霁大笑着后退,很快被淋得透湿。白衬衫变得透明,贴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勾勒出根根分明的肋骨。
"疯子!"俞枫晚脱下外套想给他披上,却被时霁躲开。
"你妈妈遗嘱里说,"时霁在雨中大喊,"希望你能保护我!她知道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时霁苍白的脸。雨水顺着他下巴滴落,像无声的眼泪。俞枫晚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疯狂的少年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痛苦的人。
"跟我回去。"俞枫晚抓住他的手腕。
时霁歪着头:"以什么身份?弟弟?学生?还是..."他的指尖划过俞枫晚的锁骨,"共犯?"
回程的出租车里,时霁安静得出奇。他蜷缩在座位角落,湿漉漉的脑袋靠着车窗,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司机频频从后视镜打量这两个落汤鸡,但什么也没问。
俞枫晚的公寓暖气很足。他扔给时霁一条毛巾和干净衣物:"浴室在左边。"
时霁没动,站在原地滴水,眼神空洞得像具提线木偶。俞枫晚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该死。"俞枫晚拽着他进浴室,"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时霁的眼神终于聚焦:"哥哥要帮我脱衣服?"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恼火的轻佻。
俞枫晚摔上门出去。五分钟后,水声响起,他煮了姜茶,同时检查母亲的日记。被雨水打湿的页面已经模糊,但关键部分还能辨认——母亲确实知道父亲窃取她设计成果的事,而且似乎和时霁的母亲一起策划过什么。
浴室门开了一条缝。
"哥哥..."时霁的声音比平时虚弱,"我头晕。"
俞枫晚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时霁裹着他的浴袍,过长的袖子垂下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摇晃。
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去床上躺着。"
时霁乖巧地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俞枫晚翻出退烧药,扶他起来喝水时,发现浴袍领口下全是细小的疤痕——新旧交织,有些已经发白,有些还带着粉色的嫩肉。
"谁干的?"
"有些是我,"时霁吞下药片,"有些是寄宿学校的老师。"他指着胸口一处圆形疤痕,"这是烟头。他们说我和妈妈一样,都是不知感恩的贱货。"
俞枫晚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玻璃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从未想过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以前你不想听啊。"时霁虚弱地笑了,"每次我想说,你都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密语。时霁的呼吸逐渐平稳,似乎药物开始起效。俞枫晚起身想去书房,却被一把拉住手腕。
"别走..."时霁的声音几不可闻,"我害怕打雷。"
这是俞枫晚第一次看到他示弱。没有算计,没有表演,只是一个生病的少年最本能的恐惧。又一声炸雷响起,时霁整个人抖了一下,指甲深深掐入俞枫晚的皮肉。
"你还会害怕?"俞枫晚忍不住嘲讽,"闯进别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怕?"
"那不一样。"时霁把脸埋进他手心,"在哥哥身边,我才敢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