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枫晚猛地抬头。时霁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早就知道了。俞城喝醉时说过,我是他'失败的实验品'。"他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的疤痕,"这是他用手术刀刻的,为了测试痛觉神经发育情况。"
俞枫晚的胃部绞紧。那些他以为是自残的伤痕,原来全是...
"他想培养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时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所以他抛弃了我和妈妈。"他指向自己的右眼,"这不是受伤导致的,是先天性缺陷。妈妈为了保护我,谎称我是她前夫的孩子。"
雨声渐大。俞枫晚想起视频里两位母亲的对话——"为了孩子们"。她们早就知道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讨厌我。"时霁轻声说,"哥哥那么恨俞城,如果知道我和他流着一样的血..."
俞枫晚绕过桌子,一把将时霁拉进怀里。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剧烈颤抖起来。
"你是你。"俞枫晚紧紧抱住他,"不是任何人的实验品。"
时霁在他肩头无声地哭了。俞枫晚能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浸透衬衫,像是某种灼热的烙印。
那晚,当时霁像往常一样抱着枕头出现在他卧室门口时,俞枫晚没有拒绝。少年蜷缩在床的另一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清晨醒来时,俞枫晚发现自己的手臂正环着时霁的腰,而对方苍白的后颈上,印着自己睡梦中留下的浅浅牙印。
布展当天,美术馆里忙成一团。安娜主编——一位红发法国女人——热情地拥抱了俞枫晚:"Mon chéri!你的'折痕'系列和时霁的'记忆'简直是天生一对!"
她没说错。当两个系列的作品并排陈列时,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俞枫晚严谨的几何结构被时霁流动的光影注入生命,而时霁那些近乎疯狂的概念在俞枫晚的框架下变得可被理解。
"完美!"安娜拍着手,"就像你们的关系——理性与疯狂的平衡。"
时霁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右眼戴着黑色眼罩("为了戏剧效果",他这么解释),左眼在射灯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他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更加单薄,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少年。
"哥哥喜欢吗?"他指着展墙上两人的名字——"Yu & Shi"被设计成相互缠绕的金属字母。
俞枫晚点头。时霁的笑容扩大了,他凑近俞枫晚耳边:"那哥哥猜猜,我在每个模型里藏了什么?"
"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衬衫上的纽扣。"时霁得意地说,"我收集了七颗,分别放在七个模型的承重柱里。"
俞枫晚喉咙发紧。那些丢失的纽扣,原来...
"Yu!"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秦世带着几个业内人士走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听说你父亲的事了,节哀。"
时霁立刻挡在俞枫晚前面,像只竖起毛的猫。秦世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不过生意归生意,关于'光之折痕'的专利——"
"已经注册在国际专利局了。"时霁甜腻地插话,"包括您'借鉴'的那部分结构设计。"
秦世脸色一变:"小朋友,有些话不能乱说。"
"需要我播放录音吗?"时霁眨眨眼,"关于您和俞城先生如何瓜分我妈妈的设计成果?"
现场瞬间安静。安娜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气息,凑了过来:"什么录音?"
俞枫晚拉住时霁的手腕:"够了。"
时霁顺从地闭嘴,但眼神依然挑衅。秦世悻悻地离开了,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时霁一眼。
"精彩!"安娜兴奋地说,"明天的开幕式更有看头了!"
当晚,时霁发起了高烧。俞枫晚半夜被滚烫的体温惊醒,发现身边的少年蜷缩成一团,右眼眼罩被泪水浸湿。
"时霁?"
没有回应。时霁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对话。俞枫晚摘下眼罩,震惊地发现那只灰白的瞳孔完全扩散,几乎占据了整个虹膜。
"妈妈...不要..."时霁在梦中啜泣,"我会乖...别走..."
俞枫晚轻轻拍他的脸:"时霁,醒醒。"
时霁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依然扩散着。但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成熟女性的语调:"小晚?"
俞枫晚的血液凝固了。这不是时霁——这是"她"。
"沈...阿姨?"
"她"温柔地笑了:"你长大了。清姐会很高兴的。""她"伸手抚摸俞枫晚的脸,动作轻柔得不像时霁,"小霁很努力了...他一直保护着你..."
"保护我?"
"从你爸爸那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那个保险箱...密码是..."
时霁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的表情变得痛苦:"药...他们在药里加了..."
"加了什么?"俞枫晚紧紧抓住"她"的手。
"抑制...记忆...""她"的声音开始断续,"B-17...不是...数字..."
时霁的身体猛地一弹,瞳孔骤然收缩回正常大小。他茫然地眨着眼,仿佛刚从深水中浮出:"哥哥?我怎么...啊!"他突然捂住右眼,"好疼..."
俞枫晚立刻拿来止痛药和水。时霁乖乖吞下药片,然后疑惑地看着被泪水打湿的枕头:"我哭了?"
"你不记得了?"
时霁摇头:"最后一个记忆是在美术馆...秦世那个混蛋..."他皱眉,"哥哥,我的眼罩呢?"
俞枫晚递给他新的眼罩。时霁戴上后,突然抓住俞枫晚的手:"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要完全相信。"
"什么?"
"'她'...不完全是我妈妈。"时霁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时候'她'会变成更可怕的东西。"
俞枫晚想问清楚,但时霁已经蜷缩着睡着了,右手紧紧抓着他的睡衣下摆,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次日清晨,俞枫晚被电话吵醒。是林启:"枫晚!出事了!秦世昨晚死在酒店里,警方正在调查所有昨天和他接触过的人!"
俞枫晚看向身边空荡荡的床铺。时霁不见了,床头柜上留着一张字条:
「哥哥,我去买早餐。别担心,我有不在场证明。——P.S. 牛肉馅包子,不要葱,对吧?」
字迹工整得不像是时霁的手笔。更奇怪的是纸条背面用铅笔淡淡勾勒的一幅草图——秦世躺在地上的样子,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正是俞枫晚母亲生前收藏的那把,三年前就失踪了。
俞枫晚的手指颤抖起来。草图右下角写着一个时间:10:17AM。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