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内蒸腾的热气袭面而来,姜鸢眉心微皱,稍一侧身,避开了烘炉上的炭火,转头却扑向了桌上的承盘。
盘中用火温着的茶饮被扑翻在地,姜鸢被烫了一手,楚沐瑶因坐得近,身上也溅了些许。
“该死的奴婢,想烫死我吗?”她惊叫着从石凳上跳起,指着姜鸢怒骂。
分明只溅了几滴在她的绒氅和鞋面上,若说脏污是有的,但丝毫未触及皮肉,何来烫这一说。
可甭管真假,楚沐瑶这一叫唤,湖心亭内众人自是慌了手脚,石伯瞧不见她伤得如何,更是急得直打转儿。
“去取冰来。”一道冷冽的嗓音止住了慌乱。
姜鸢抬眸,恰对上顾北辰的视线,薄凉、疏离,带着股嫌恶,她忽觉得手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楚沐瑶看清了来人,乖巧地闭上嘴,也不叫闹了,只委屈地淌下两行清泪,直直朝顾北辰扑了上去。
顾北辰也不闪躲,只负手而立,由她就这么靠着。
“您府中的侍女竟拿热汤泼我,您可得做主。”楚沐瑶哭得满腹委屈。
姜鸢却是轻蔑一笑,低头捂着那只灼痛泛红的手。
盯上那道刺目的灼红,顾北辰忽往后退了半步,楚沐瑶失了倚靠,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可顾北辰像没看见似的,径自接过石伯递来的冰囊,不露痕迹地敷到她手上,“敷上吧,免得日后留疤。”
上一刻还有些错愕的楚沐瑶,如今疑虑全消,她就知道,顾北辰是在意她的。
接过冰囊,她面上虽还吃痛地揉着“伤口”,眼底却尽是得意与满足。
趁这间隙,顾北辰看了眼立在身侧的人,冷声道:“还不快退下。”
他朝石伯递了眼色,示意他带姜鸢离开。
“不行,您还没惩治这贱婢呢。”楚沐瑶一个箭步拦住二人的去路,缠着顾北辰讨要说法。
顾北辰不胜其烦,“你既不喜欢,以后就留她在后院,不准她入内伺候。”
姜鸢闻言,垂眸盯着地面,用指腹死死按着手上的伤口,心中一片冷然。她早就知道,如今人为刀俎,她却连鱼肉都算不上。
看着被她按得泛白的指尖,顾北辰忽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你有不满?”他纵步上前,一把扯住姜鸢的手,暗暗用力,“你是仆,她是主,无论何时、何事,都该由你受着。”
纤细的手腕,被捏得咯咯作响,姜鸢额前蒙上了细密的冷汗,一时竟分不清,哪只手疼得更厉害些。
顾北辰是在罚她。
瞧着姜鸢吃痛的神情,楚沐瑶心中的那点子不快,一扫而空,她反大度道:“殿下不必与这奴婢动气,伤了身子不值当。”
听了这话,顾北辰才松了手。
随石伯离开时,姜鸢依稀听见楚沐瑶掐着细柔矫作的嗓音,对着顾北辰不住关切。
“我今日在府上听闻,您早朝与王上起了龃龉,他可有为难您?不如我进宫……”
“郡主如此关心,可是怕被牵连。”顾北辰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楚沐瑶也不恼,反笑着嗔怪道:“阿瑶怎会怕被牵连,我对殿下之心,日月可鉴……”
虽已听不清二人的对话,却不难想象楚沐瑶粉面含羞,冲着顾北辰娇笑的模样,全然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看着身后的人沉默无言,石伯不禁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殿下,他若不这么做,那沐瑶郡主是断然饶不了你的,指不定要将你赶出府去。”
话虽如此,可他心中也有不解,殿下素日性子冷淡,对下人之事鲜少置喙,今日也不知怎的,会如此动怒。
“阿鸢明白。”
怪顾北辰吗?
她不曾怪,甚至对楚沐瑶,她也不以为意,时事如此,路是她自己选的,荆棘丛生、阳光坦途,她都认。
回到菁兰苑时,平儿正抻着腿,坐在廊下嗑边果。
见姜鸢全须全尾的回来,她先是一愣,遂即将手中的边果往盘里一丢,起身阴阳怪气起来,“哟,这不是阿鸢嘛,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不会是……又病了吧?”说着还伸手,想要一探姜鸢的额头。
姜鸢偏头躲开了,径直走向回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