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站在周逢面前,虽年事已高,但身体健朗,望着与老侯爷极为相似的眉眼,心中又恨又怨,但在他出口喊母亲,叫娘亲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她拿自己的儿子,是没有半点法子的。
老侯爷在周逢面前总是慈爱又严格,能抱着周逢上山摘野桃,也能揍他的时候毫不留情,生生把她的拐杖都打断,老侯爷逝世后,周逢满肚子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口,他眼中的迷茫让她心中一阵酸涩,会下意识的心软。
日后的事,她不知道周逢如何下定决心前往边关,也不知道周逢在北境吃了多少苦头,才能站在十九爷的身边,得一个将军的头衔。
定北军成功驻守关口,下赤边境平安无虞,岁岁年年她只能在宫宴的时候,他同十九爷入京述职的时候见上一面,她的儿子骁勇刚强,有将领之才,十九爷口中的赞许不知何时成了这上京的风言风语。
靖安侯冷面冷心,不近女色,周将军浑身是胆,却不喜美人。
这上京镇国公的大小姐、阮丞相的相府千金、还是秦家公子,王家公子,哪一位都是能众人说起来能谈个八九十的人物,她的逢儿这些传闻,实在可笑。
但周逢确实缺一位良人。
他能看的过眼的,想要携手一生的,她为此奔波不断,为得不仅是打破这些风言风语,也是让周逢撞一撞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府上的段家贵女,朱家小姐,还是其他姑娘,都不逊色,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到的是周逢的一句,娘,逢儿在边关常年镇守,哪有人不希望心上人日日在自己身边,您对父亲不是也一样吗?
半句话将她说的尽是败下阵来,可也有姑娘因着传闻想要一睹靖安侯的风采,入府的美人只增不减。
见到周逢的时候,他穿着永绸庄新裁的衣服,连花色都是千篇一律毫不讲究的经常卖的那一款,所幸合身,宽肩窄腰将衣袍撑起来,颇有几分飘逸,他稚气的眉眼渐渐褪去,行军打仗让他的性子变得坚毅而沉稳。
“回家也不打声招呼!那是不是日后也不认识我了?你还拿不拿我当母亲?”
她端着侯府老夫人的架子,却是又惊又喜。
“娘,此次回京属于秘密行事,我只怕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要走了。”
周逢有些犹豫,坐下来拍了拍她胳膊,笑着说:“所以这不一回来,就来看母亲了。”
她怎会不知道周逢的心意,也担心着周逢的安危。
有些事情不用多说,只要周逢不说,她也就不问。
“娘,北境战事危急,十九爷死守,派我先回来禀告圣上,并寻求解决之法。”
她能为周逢做些什么……
或者说,她能为自己那个又恨又怨的人做些什么?
她尽了自己的全力,在其中也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娘,沈娇娇大冷天跪在那里,是犯了什么错?”他还穿着陵园护卫的衣服,心急如焚,“若是接着跪下去,只怕会伤了身子。”
沈娇娇是谁?
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看儿子如此担心,又努力想了想,只怕是段卿然所说,府中出了盗窃嫁祸之事,虽名贵物品未损,但到底有人蒙冤。
几位姑娘以苦肉计寻得小人,意欲洗脱冤屈,还请老夫人放权处理。
侯府众美人性子温婉沉稳,鲜少有惹事跳脱之人,别说居然有盗窃嫁祸,实在可恶。
那只怕是苦肉计了。
她一一说明后,见儿子神情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心:“那儿子去为她拿个垫子吧。”
焦急的心情会袒露在乎,担心的神情会曝光情感,她从未见周逢有过这样神色匆匆又手足无措的时刻,看来那位叫沈娇娇的姑娘,正走进儿子心里了。
她心下一动,笑着冲周逢道:“你如此关心她,倒是这么多年头一个。”
“名字叫沈娇娇是吧?”
老夫人如今看到了沈娇娇,那孩子杏眼小鼻,娇俏可爱,大抵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严重的责罚,被罚的人被挨一个板子,叫声愈是凄惨,她的唇色愈是苍白,目光也游移不定,看来是吓坏了。
她紧紧靠着旁边的人,整个身子都倾斜过去。
听段卿然所说,沈娇娇是蒙冤之人。
如此看来,倒是找了个胆小善良的姑娘来坑害。
事发突然的是,那人收到卖身契和几十两银子只觉天崩地裂,连连叩头求饶,段卿然身边的人对段卿然求饶,段卿然纹丝未动,老夫人眸中闪过欣慰之色,那人便转身找沈娇娇去了。
一地的血迹让人只觉心惊胆战,沈娇娇自然更是如此,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周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人群后面,也不上前,只是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