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凉爽,麓迎台后湖边,一内捧着唾壶,躬身谄笑,“小王爷,事情办妥了,小人已递了假消息出去,只待这沈四娘进汀兰阁,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赵献琮斜歪在木榻上逗弄着缙州新贡的黑犬,“沈忡应这老匹夫三番五次惹本王不快,今日这般,本王倒要看看,他该当如何?”
“小王爷英明,诬构沈四娘窥伺郡王之罪,一来发难沈忡应,二来羞辱沈家,再者擅闯麓迎台是死罪,纵然这沈四娘活着,也是百口莫辩。”
赵献琮猛地掐喉揪起黑犬,黑犬蹬腿惨嚎,“呵——”他阴狠一笑,“本王叫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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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几许,收尽风光。
沈听珠从瑶华楼出来,直去了汀兰阁,汀兰阁临近麓迎台,坐南,水榭临水而建,悬空于水波之上。
她方进入汀兰阁格门口,只听得口哨声起,草丛传来“梭梭”声,两条双目赤红的黑犬从中窜出,龇牙狂吠几声,她吓得一惊,连连后退。
黑犬精瘦,后腿蹬地扬蹄形似半人之高,沈听珠本能躲闪,不想一条黑犬勾住她雀头履的线丝,猛力撕扯间,鞋面竟被生生扯裂,沈听珠儿时被野犬所伤,魂惊胆惕,尖叫一声,顾不得疼,撑起半边身子,赤足跑开。
偏角两个内侍正簸钱为戏,听见动静,只低头装愣。
两条黑犬一左一右拨蹄追赶,再一条黑犬从假山石顶凌空扑下,惊得沈听珠仰面摔倒,三条恶犬呈合围之势。
“滚开!”沈听珠抄起枯枝胡乱横扫,却被一口咬断,其中一条黑犬咬住她裙裾,悬在半空撕扯,她抬脚乱踹,随手摸到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用尽气力砸向黑犬,黑犬哀嚎着滚开,沈听珠瞅准时机,连滚带爬钻进一处石缝中躲闪。
石壁外犬爪刨地的嚓嚓声越来越响,沈听珠后背紧贴石壁,不敢动作,三条疯犬轮流向内咬来,犬牙堪堪擦过她的脚踝,腐臭的涎水滴下,恶臭味久久不散。
不知僵持了多久,哨声再响,黑犬们瞬时收声,逐一跑开了。
沈听珠蜷在石缝里直到双腿麻木,待彻底没了犬吠,才爬了出来,四下看去,茫然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周围寂静一片,不时几只雀鸟飞过,再没了声响。
她方缓过一口气,不料一条黑犬从后扑来,沈听珠躲闪不及,不禁趔趄一步,扑通一声跌进湖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奋力地挣扎,浑身却如大石压下,使不上力,彻骨的冷水漫过她的身子,意识逐渐消散。
隐约听见有人喊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另一人道:“谁都不许救!落个水而已,大惊小怪的。”
“……”
岸边又传来几道声响,只听得“扑通”一声,一少年郎君跳入水中,岸上众人立作鸟兽散,“快来人!有人落了水,长晔世子为了救人,也跳下去了!”
沈听珠五感模糊,她感觉整具身体下落在不见底的深坑中,脑海混沌,只觉天地虚无。
忽地,几条长生辫落入她掌心之中,再一股温柔的力量轻拖起她的身子,带她远离幽深的水底,沈听珠睁开眼睛的刹那,赵玉琮已托住她的后颈,破水而出。
他一面小心放下她,一面沉声喊道:“快请奉御来!”喝令声未落,绵毯已裹住沈听珠发抖的身子,一双清冷黑眸垂看着她,恍若神佛垂目,笑:“欸,你可欠了我一条命。”
岸边众勋贵子弟挤了过来,赵玉琮面色严峻,起身拨开人群,一个健步向前,双手一探,一把揪住赵献琮,“好玩么!?”
五皇子忙喝:“玉琮松手!”
“可惜…”赵献琮嚣张地摊摊手,“还活着。”
话音未落,只听飕得一声,赵玉琮一拳飞去,赵献琮扑摔在地,骤然面色暴红,怒吼一声拔剑挥向赵玉琮,他轻易避开攻击,青涩的面容覆满寒霜,冷声道:“你心胸狭窄,害人性命,简直是丧心病狂!”
众子弟吓得面容失色,五皇子忙按住赵献琮,叫道:“都是吃干饭的!还不快拦着!”
杨子邈劝道:“世子误会!原是这沈四娘有攀龙附凤之意,得了小王爷在麓迎台的消息,起了心思,不巧失足落水,小王爷方才已唤了侍卫来救,世子一问便知。”
另一人忙道:“臣可作证,世子,这沈四娘擅闯麓迎台窥伺小王爷事小,若是惊扰圣上,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一众子弟齐声应道:“臣皆可作证!”
几滴水珠从沈听珠的发梢上滴落,她神色恍惚,一时喉咙干涩难忍,咳嗽两声,嗫嚅道:“……我没有。”
赵玉琮怒视了众人一眼,见沈听珠一人瑟瑟发抖,断喝一声,“提来!”
羽林卫听命捉来一内侍丢在地上,众子弟脸色微变,内侍一骨碌跪下,怯怯地看了眼赵献琮,霍地指向杨子邈,重重磕头道:“是杨十郎,是杨十郎指使小人诱吓沈四娘的,求世子爷饶命!”
左右你一言我一语,沈听珠头疼欲裂,撑起身,一口气未提上来,很快昏厥过去。